谢眠是在半刻钟后发现不对的。
陆翡之嘴刁,吃糖果子只吃现炸的,谢眠就等了一会儿。这里距陆翡之在的摊位,也就隔了不到五米,谢眠也没太留心那边。
但等他买好糖果子,转过身,却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其实也可能是逛去了别的摊位,但谢眠却下意识心头一沉。
他快步往前走了两步,便听到有一个清朗声音从旁边传来。
“这位公子似乎正为一件事情所困扰,何不算一卦呢?”
谢眠看也没看,径直从摊位前走过,但他踏入卦摊前那一块土地,周围熙攘的人群,热闹的灯火,都仿佛一瞬间淡去了颜色,唯有那声音清晰地如同荡在脑海之中。
“公子近两年灵力运转越发艰难晦涩,出来这一趟,不就是为了寻补救之法吗?为何路在眼前,却视若无睹呢?”
谢眠猛地回头,冷冷道:“装神弄鬼。”
话音落下,他手中那束花的花瓣猛地被风吹散,朝着蒙眼青年席卷而去,本该是梦幻般的花雨,但在临近那人时,全都化作了冰冷利刃!
那蒙眼的青年像是完全没感觉到危险的接近,兀自含笑坐在原地,利刃从他身上穿过,并未溅出血光,反而是人影虚晃了一下,渐渐淡去。他笑着捡起一枚因摇晃而掉落的签:“泛泛汉江萍,飘荡永无根。阁下命中无枝可依,却眷恋他巢不去,最终只会害人害己。”
突然,一道炙热灵力像是带着滔滔火焰,将本就渐渐崩塌的幻境彻底撕裂。
仿佛被什么东西隔开的热闹与色彩,再次回到了谢眠的感知中。
谢眠发现他还站在街上,陆翡之正站在他身侧,一只手牢牢扣在他肩头,神色担忧。
谢眠打开那装糖果子的袋子,果然发现里面藏着一个小小的折纸,不过已经碎成几片。他有点可惜:“果子不能吃了。”
陆翡之却仿佛那是什么危险物品,飞快地夺过来丢掉,然后很严肃地看着谢眠:“那骗子又跟你说什么了?”
谢眠倒没避讳,他和陆翡之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径直道:“他说我是漂泊命,因为强留在不属于我的地方,才修行不顺,劝我离开朝凤城。”
陆翡之先是松一口气,至少没再说什么“殉”之类的,但他很快又勃然大怒:“这骗子最好别再被我遇到!”
谢眠却摇了摇头,神色凝重:“这人不可小觑。”
谢眠其实心里也清楚,对方的把戏实在是老套又简陋,不过是在人心思浮动的期间趁虚而入,只要自己意志坚定,并不为其所扰,就不会受到影响。
但归根结底,这么多人困于心魔,不是一句“意志坚定”就能挣脱的。攻心的可怖之处,就在于戳中你心底最脆弱迷茫的那一块,让你明知是陷阱,还是忍不住往里掉。
况且,谢眠轻描淡写道:“我确实算是漂泊命。”
前世十八年,此世五年,亲友皆离,受尽漂泊之苦。直到他遇到陆翡之。
陆翡之脸色更加难看:“你相信他的鬼话?”
“那人鬼鬼祟祟,是敌非友。当然不能信。”谢眠扯了扯陆翡之的袖子,示意他继续往前走,“装神弄鬼的最高境界就是真真假假搀着说,你验证了那些真的,自然就忍不住去相信那些假的。其实真的东西不足为奇,假的才是他们试图让你相信的东西。”
“我修行出了问题是真的。他说我命中带漂泊,可能也是几分真,但他说我修行出问题,是因我留在朝凤城所致,我不信。而且他话中有个很明显的错误。”
系统的声音难得在他和陆翡之相处的时候冒出来,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因为他根本没想到,什么修行有问题,到摘星会见识天下英才,寻找突破之法,只是借口。你本质上只是个陪读家长罢了。】
谢眠随口回应:【好说好说。】
陆翡之扯了一下谢眠的袖子,在他侧过脸的时候,很认真地告诉谢眠:“命里漂泊也是假的。朝凤城不就是我们的家吗?”
谢眠嘴角勾起,眼神柔软了几分:“我知道。”
其实当初,陆翡之的家人找过来,谢眠根本没想过,跟着一起走。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陆翡之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只要家里不败,早晚要找他回去。所以当那对衣衫华美的夫妻出现在院子门口,陆翡之眼睛一亮,喊“爹娘”的时候,谢眠就明白离别的时辰到了。
他那时候生活已经稳定了下来,没想过换取什么报酬,也不太想在陆翡之面前,从保护者的角色,变成寄人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