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潮见正坐在书阁里,案上摊开了一卷泛黄的羊皮纸,她遣散了所有宫人,甚至连春猎都没去。
绞车弩图,从五年前落到她手上起,她就没看过一眼。
她忘记她为什么没打开看过了,也许是因为这是自己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反抗,也许是因为看见这张图纸就会想起那个人。
总之,她很厌恶这张图纸,所以一直将它抛在角落里,瞧也没瞧过一眼。
这是五年来,她第一次打开它。
是灰尘和纸的味道。
里边没有她想象中那样不得了的东西,只是一张图,绞车弩的结构图纸。
她这样的外行人,也只能看出这点浮现在纸面上的东西。
能彻底看懂这张图纸的,恐怕也只有做出它的人了。
可那些虞家人,早就被圣人杀光了。
她如今有图纸,还有数不清的钱,但也没法重现出这卷羊皮纸上所绘的重装兵器。
仅仅只是看一眼,她就知道,为什么绞车弩可以让势单力薄的圣人在夺嫡之争中,杀出一条血路。
这的确不像是人能造出来的东西。
燕潮见的指腹缓缓划过图纸上的巨大车弩,就算不可能,她也得搏一搏,为了容洵,也为了自己。
“公主这是要哪儿?”敛霜看燕潮见换了身衣裳出来。
“虞家。”
她说完这两个字,跨出殿门,径自离去。
今日是春猎,圣人和大部分禁军都不在皇城里,她特意挑了个亲卫军下属负责把守的西门,那些侍卫一见是她,赶忙来拦:“公主,圣人有令……”
燕潮见眼一垂,从袖中取出了燕景笙之前给她的那块军令,那几个侍卫见此令,脸一白,显然吓得不轻。
这块令是兵符,可不比寻常令牌,侍卫不敢再拦,匆匆折返回去打开了城门。
燕潮见策马飞奔,出了西门,疾驰到了虞家的府门前。
记忆中,她和虞家人关系很好,好到可以和江重礼进进出出,只为了摘人家葡萄架上的葡萄吃。
可后来,德宁皇后病逝,她得了图纸,知道再靠近虞家只会害了他们。
所以为了疏远所有人,她摆出了一副恶人嘴脸,最开始,很痛苦,到了后来成了麻木,现在,再站在虞家府门前,她掩在袖中的手却止不住地攥紧了起来。
她知道这叫什么,这是害怕。
她在害怕。
是在害怕虞家人看见讨人厌的公主突然登门会露出嫌恶的表情,还是在害怕向他们说明自己的来意?
或许两种都是。
可在燕潮见上去叩门之前,府门旁的一扇角门先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表、表姐?”里边的人出来,看见她,发出了一声惊愕得像是惨叫的声音,
“……虞九。”她看着他。
似乎很久没见了。
“表姐……你不是该在宫里吗?哦,我的意思是,你如今可以出宫了?怎、怎么来我们家了?是找我阿耶?”
虞九将燕潮见领进府里,他就是再怕这个表姐,也不敢把她拒之门外啊。
瞅着燕潮见沉沉的脸色,虞九就开始头皮发麻,脚下打滑,又想起了那些被迫罚跪的日子,还没想好下一句说什么,燕潮见先开口了:“你阿耶在不在?”
“表姐果然是来找我阿耶的?我就说嘛,在的在的,您在正厅里坐会儿,我这就去叫他!”虞九恭恭敬敬把她领到正厅,茶都忘记上了,扭头逃命似地跑去找他爹了。
燕潮见望着他的背影,眼神暗了暗,虞九这般怕她,是她想要的结果,这没什么。
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也不是什么好事。厌恶她,和变得更厌恶她,没什么区别。
约莫是虞九跑得很快,才没一会儿,虞家一家之主,虞高便到了。
他进来,看见燕潮见,面上没什么神情,倒是燕潮见有些僵硬地站起来,不咸不淡地唤了声“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