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穿着这身衣裳出宫难免引人注目,燕潮见让敛霜去取了套宫婢的衣服来换上并吩咐她若有人来就说自己悲恸过度,谁也不想见。
敛霜是个很通透的人,见她此状也半句话没问,只说:“就算有人硬闯婢子也会誓死拦住他们。”
燕潮见套上斗篷,戴上兜帽,将脸掩在阴影下,回眸看了看两个宫婢,而后跟着容洵走了偏门出去。
容洵似乎对宫里这些路很熟悉,不是那种甬道,而是偏僻的小径,有些连燕潮见自己都不知道。
他睡了一觉,热退了,似乎也没有哪里在痛了,燕潮见步在后边看着他步履如飞,追得有些费力。
容洵始终没往后看她一眼,他的侧颜很冷,眸中昏昏暗暗的,仿佛照不进半点亮光。燕潮见觉得有些古怪,可也说不上来。
二人在宫室花苑间穿梭,一路上竟没遇到几个宫人,今日的皇城太静了,静得有些蹊跷。
他们走到了一处拱门前,门口侍卫尚未说话,容洵自腰间摸出一块黑底金纹的令牌,看着像是什么军令,侍卫见此令浑身一僵,连忙退让放行。
恐怕这就是容洵能在夜里出现在她殿里的原因。
可到底是什么令牌可以在皇城里畅通无阻?连她,恐怕连燕景笙都没法做到。
燕潮见没吱声,只觉得寒风吹得四肢愈发冰冷。她走得慢了那么须臾,前边的容洵就已步出了数十步开外,与她拉出了很长一段距离。
他没有要回头看过来的迹象,她只得加快脚步追上去:“是谁给你的令牌?二皇子?”她不觉得他能有这么大的权势。
容洵没说话,侧头瞥她一眼,大步向前。
这个人……昨夜还一副任她揉搓的可怜模样,病一好就翻脸?
燕潮见拧拧唇角,但现在不是和容洵计较这些的时候。
他带着她穿过了好几扇小门,甚至还翻了两堵墙,最后在一个荒凉且偏僻的院落里停了下来。
他们是走角门进来的,里里外外都没看见有人,容洵径自上前,脚尖在地上蹭了蹭,然后往上一踹,倏地把藏于地面的一道暗门给踢了开。
燕潮见还是头一回知道宫里头有这种地方,也对,这座皇城不知道历经过多少君王更迭,那些人怎么会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想必能通向外头的路,还不止这一条。
“这么重要的地方竟半个看守的人也没有……”她道。
容洵蹲下身往里边看了看,“叫人把守这么偏僻的地方,不就明摆着有鬼?”
这倒也是。
什么暗道、暗门的,燕潮见只在话本子里见过,如今身临其境,反倒觉得没甚新奇。又窄又闷,伸手不见五指。
容洵似乎清楚这暗道的布局,走下台阶,拿火折子一吹,洞内瞬时被照亮了些。
“注意脚下。”他回眸看她一眼,“跟紧我,从这儿走,离出去也还要些时候。”
燕潮见神情凝重地颔首,结果前边容洵却没动,她看看他,顺着他的视线缓缓往下,一只白净又骨节分明的手摆在她面前,是容洵的手。那十指指尖上狰狞的伤痕让她不禁颦了颦眉。
容洵不知她心中所想,微微翘起唇角,“这里头分岔路口多,公主若不抓着我,我怕一会儿公主会迷了路。”
这会儿倒又不是一副冷冰冰的神色了,燕潮见没说话,伸手揪住了他衣袖一角,“走吧。”
容洵很是无所谓,一点头,收回视线往前走,她落在他身后半步,低头看着脚下的路,洞里很静,只能听见火折子烧得嘎吱嘎吱的响声。
就像是被这阵死寂感染了,两人间谁也没有再开口,燕潮见时不时抬眼看看容洵,心中那股违和感越来越强烈了。
这样说也许会显得自己很了解他似的,但今日的容洵的确不大对劲。
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也许是他的神情,也许是他的眼睛,又也许,是他看自己时的眼神。
明明在看她,眸中却没有她的身影,连刚才冲她轻笑时,眼神也是几近漠然的,这就像是,那堵围住他内心的高墙又重新将她挡在了外面。
“公主。”
“嗯?”她仰起头。
“就算眼下已经被逼进这般绝路,公主也还是不愿嫁人?”他的声音轻轻的。
“我说过了。”燕潮见道,“我不能嫁人。”
似乎是因为她每回都只有这么一句回答,容洵不由发出了几声低低的气音,像是在笑,“那什么时候才能嫁人?”
“什么时候……?”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她没觉得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