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五娘畏惧地缩着肩膀,愧疚地不敢说一句话。
旁边的公公劝道,“这般年辰,有口饭就不易了,你呀也太馋了。”
她反驳道,“不是我嘴馋,有菜方好下饭。”
公公:“你看媳妇她把衣服钗梳都已典当卖尽,哪有什么钱买下饭的菜蔬。你呀就讲究些吧。”
“要吃你吃,我不吃!”婆婆拍起桌子怒道。
她一怒,公公也跟着怒,把碗一摔背过了身子,气氛顿时僵了起来。
花芜姬饰的赵五娘急忙上前,“婆婆请息怒,待媳妇再去安排。”她一边说一边低头把公公婆婆的碗筷收起来。婆婆瞪了她一眼,对着她甩袖咒骂,“拿进去吧!”
赵五娘只得委屈应道,“是……”
她端着盘子回厨房,欲哭地叹了一声,终归还是把饭拿回厨房,想办法给婆婆弄菜了。
不想她甫一离开,坐在桌旁的婆婆就站了起来,望着她的背影,对公公私语,“老老,你可晓得,媳妇为啥不拿菜给我们吃?”
公公啊了一声,指了指去厨房的媳妇,“你的意思是……”
婆婆拉着他的手,“我跟你说,一定是她买了好鱼好肉,一个人在背后吃得有滋有味。”
公公摆手,“你看媳妇她脸色饥黄骨瘦如柴,媳妇不是这等样人。”
“吃饭的时候,历来总是东躲西藏地躲着我们,不是背地里要吃好东西,为何要这个样子呢?”
“我看媳妇是极孝顺的,不会瞒着我们吃什么好东西!”公公依旧不以为然,“你呀,不要胡乱地猜疑呀。”
“那也不见得。”婆婆不屑地摆手,“人心隔肚皮,你也不晓得她背地里出什么鬼花样。”
“不会的!你不要胡乱猜疑!”
“你不相信?”
“我不信!”
婆婆哼笑,“你不相信不要紧,等一下她吃东西的时候我和你偷偷进去一看……”
凌九深吸了一口气,是了,他倒是忘记了,不止是丈夫的问题,谁能知道花芜姬日后会遇上什么样的公公婆婆。或许比起丈夫来,婆婆才是更令花芜姬难堪的存在。
就算花芜姬再好,可世人多如马贺一般,只能看见她身上“勾栏里的戏子”这几个字,世上有几个婆婆能够善待这样的儿媳呢。
台上悲乐起,端着糠碗拎着水壶的赵五娘从将门走了出来。她将婆婆方才的话一丝不落地听了进去,心如刀割,却又不敢让公婆看见自己吃糠的场景,只得四处张望,小心翼翼地垫着脚尖走,害怕被他们瞧见。
她一手糠碗一手水壶,悲苦哀哭,“适才婆婆抵死埋怨,还道我背地吃了什么好东西。婆婆……你可知媳妇吃的是米膜糠皮。婆婆纵然埋怨煞了,奴家也不敢分辩。”
那凄然的声音听得人悲从中来,她一边哀然,一边将水倒进糠碗里,把糠和了和,咽了一口下去。
“这糠如何咽得下,”猪都不吃的东西,人又如何下咽,“若是不吃怎又耐得饥饿,公公婆婆又有何人照看,只能胡乱吃些罢。”
她哭泣着加了水,一边吃一边咳,却要抑着咳嗽声,以免公婆听到。
粗粝的糠皮就算和了水也一样卡喉,花芜姬扼着自己的喉咙,咳得双眼通红,又咳又呕,随时都要背过气,不知道是要把糠皮咳出来,还是在努力咽下去,直到最后扑倒在桌上,没了力气。
凌九将扶着栏杆的手收回,他转身下了楼梯。
正好来给三楼送水果的杂役在楼梯上迎面碰上了他,惊奇道,“客官,您不看了?”这可是小兰仙的戏,花了大价钱买的包间,怎么才看个开头就不看了?
黑眸的男子嗯了一声,从衣襟里掏出一百两的现银,轻轻放在他的托盘上,“麻烦交给她。”
银子磕在托盘上,发出一声冷响。杂役愣了下,追问,“是哪里招待不周吗?”还愿意给打赏,那就不是戏不好看,既然不是小兰仙的问题,难道是他们茶园的问题?
“后面我都听过了。”凌九擦着他的肩膀走过,“不想看。”
杂役怔怔地望着他离开,心里疑惑。这不废话么,来听戏的谁是头一回听琵琶记啊,哪有那么多新戏天天演呢。
他摇摇头,觉得这人真奇怪,既然不喜欢还要花那么多钱买包间,买了又不听完,还要给赏钱。
杂役兀自上楼,他脸上重新堆起了笑,正准备送果品,脚步却倏地停了下来。
天娘嘞,他们紫檀柳的栏杆咋被人抠出洞嘞!
前面四个坑、后面一个长坑,这木头很贵的!谁他妈的干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