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十五年,六月初三。
季夏之美,莫过于骄阳与荷。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和嘉长公主别院内的几百亩荷塘比起西子湖自然相差甚远,但亭台楼阁,白堤绿柳,也是京中难得美景,因此每年荷花盛开的时候,爱热闹的和嘉长公主都要办上一两场赏花宴。
往年的花宴都是欢欢喜喜、热热闹闹,今年却出了一些意外,还未进行到一半时,威远伯老夫人便带着伯府内眷匆匆离开,这让不知内情的宾客有些摸不着头脑,且又好奇不已。
无论古今,人探听八卦的总是极其强烈,未过两日,威远伯府众人中途离席的缘由已传遍京城。
起因是威远伯府嫡出小哥儿戚和暄一首咏荷绝句写得惊艳,并得了端华公子赞赏,惹得花宴上许多娘子、小哥儿心生妒忌。
端王府小县君性子娇纵,爱慕端华公子之心无人不知,寻了机会竟将戚和暄直接推进了荷塘里,不过好在水不深,未闹出人命。
和嘉长公主不留情面地将小县君训斥了一番,对戚和暄则是好生宽慰爱怜,拉着小哥儿的手亲自带去客房更换衣衫。
本以为事情到这里算是结束,即便传出什么,也无非是小哥儿、娘子之间的算计打闹罢了。
却没想到,戚和暄被伺候着脱下滴水的里衣时,坐在屏风旁的威远伯郎君苏沁之突然失态,擒着戚和暄双肩,状似疯癫:“我孩儿生下来时后腰有个胎记,你怎么没有?你不是我孩儿,定是有奸人用小哥儿换了我的儿子,是谁?谁如此歹毒!”
苏郎君这几句信息量太大,不仅戚和暄吓得不知所措,外间里喝茶等候的和嘉长公主、威远伯老夫人、以及有姻亲关系的几位夫人、郎君同样震惊不已。
荷花宴结束已有三日,威远伯郎君当初到底生的是小哥儿还是儿子?是否真的被调换?都还未有定论,整件事情的导火索端华公子却正在被自家祖父询问。
林阁老保养得宜,年过六旬须发之间任然没有几根银丝,闲闲地看了自家孙子一眼,意有所指:“坊间传闻,端华公子对戚家小哥儿的咏荷绝句大加赞赏,恨不得引其为知己,可是真的?”
林景和无奈:“孙儿只夸了一句立意新颖,也并未多说什么。”哪知道竟然惹出如此风波。
“以你之心高气傲,怕是太白在世也吝啬夸赞,反倒要嫌弃诗仙不够淡泊名利!”林阁老眯了眯眼,语气莫测:“为何就对那小哥儿另眼相待了?”
历经三朝的阁老双眼似乎能洞察一切,林景和没坚持多久便出卖了队友:“姑父有一次醉酒后告诉我说,他是从四百年后穿越而来的现代人,还说我未来夫郎会发明蒸汽机,推动时代变革,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啧~,又是蒸汽机,林阁老那哥儿婿十多年前便以一炉沸水为例,大谈能量转换,说要发明一种以蒸汽为动力的机器,研究了这么些年也未做出实物。
林阁老此时并不关心时代变不变革,只好奇:“戚家那写诗的小哥儿便是你未来夫郎?”
林景和摇头:“姑父只记得我未来夫郎是威远伯嫡出小哥儿,如今闹出换子一事,想来多半不是他,且就他在荷花宴上的表现,似乎也并不懂得格物之道,机括之术。”
想到自家那不着调的哥儿婿,林阁老十分鄙夷:“你姑父至今连个《春秋》都记不全,就算真是从后世穿越而来,多半也是个不学无术之徒,对于史书列传估计也只是一知半解。”
林景和心里赞同,姑父还言说泰安之后便是永和,却又不知道未来的永和帝到底是哪位皇子,想要谋个从龙之功都不行,这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呢!
林阁老看自己家孙子的眼神犹如在看傻子:“你竟然还信了他的话,若是那小哥儿真懂得格物机括,你莫非就要上门求亲不成?终身大事岂能如此草率!”
“祖父,孙儿也只是好奇而已。”一个推动时代变革的人,还不值得好奇么?
想到孙儿今年刚满十八,林阁老了然:“少年人情窦渐开,老夫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切不可被你姑父那几句话蒙蔽了心思。”
不~,您不理解!
林景和浑身透着一股子颓唐,苍天可鉴,我真的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对了,那小哥儿的身世,威远伯府可有说法?”日理万机的文渊阁首相也是有一颗八卦之心的。
“未有说法,不过威远伯郎君以及威远伯都派了人去浙江。”苏郎君生育时,正陪着丈夫在浙江任职,孩子的调换估计也发生在那里。
林阁老点头:“看来孩子确实是被掉包了,那被掉包的孩子说不定才是你夫郎。”
不是您说姑父的话不可信么?林景和有些赌气:“不管哪一个以后都跟我没关系!”
林阁老揶揄:“呵呵……,别说得如此绝对嘛。”
林景和表情坚定,就是这么绝对!
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将面临怎么样的追夫郎路,以及他在荷花宴上对戚和暄的好奇,为自己和夫郎之间平添了多少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