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想到了孟西岭。
她不能让孟西岭含冤入狱,不能让孟西岭遭受不白之冤。
她必须要留着傅熙若,必须让她活着,让她一桩桩一件件地把她曾经犯下的罪行事无巨细地对警察交代清楚。
谁知,就在她迟疑的这一瞬间,傅熙若突然抬起了右手,与此同时,寒光一闪,一道细长的短箭簇从她的袖口中飞了出来,直奔夏黎桐而去。
夏黎桐的身体猛然一僵。身体内的力气如同破洞的气球似的,一股脑地往外泄。
片刻后,她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腹部,一个细小的血洞正在止不住地朝外冒血。
那支箭簇从她的身体里面穿了过去,掉落在了她的身后。
傅熙若趁机起身,用脑袋撞上了夏黎桐的脑袋,直接把夏黎桐撞翻了,然后她迅速从地上捡起了夏黎桐刚才甩出去的那把弯刀,一刀捅进了夏黎桐的腹部。
夏黎桐的身体颤抖了几下,仿若暴风雨中的蝴蝶,下一秒,便彻底泄了气,绵软无力地瘫倒在地。
傅熙若用手擦了一下鼻血,起身,从地上站了起来,却无法站稳身体,因为她的左腿膝盖好像被踹碎了,无论如何也站不稳。随后,她从地上抓起了夏黎桐的头发,把她的身体拖拽到了大厅正中央。
松开夏黎桐的头发后,傅熙若朝后退了几步,将手伸进了外套的兜里,拿出来了一个白色的遥控器,毫不迟疑地摁了下去。
“哐啷”一声响,巨大的沉重的铁笼从天而降,将夏黎桐罩在了其中。
夏黎桐一动不动地倒在笼子里,身下一滩血,唇角也冒出了血,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眼睛却不服输的睁着,直勾勾地盯着笼外人,如同一头垂死的困兽。
傅熙若冷笑一声,又长长舒了口气。随后,她姿态优雅地抬起了手臂,将鬓边的碎发撩到了耳后,气定神闲,志得意满地开口:“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厉害的多,也比我想象中的要愚蠢的多。你一次又一次地输给了我,是因为你总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就是最大的愚蠢。”
夏黎桐苍白的双唇翁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了破风箱似的粗糙虚弱的“赫赫”声。
但傅熙若却能看得懂她的唇型,于是,她又笑了,询问:“为什么?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对你?还是想问我为什么对苏七棠和小树下手?”
夏黎桐艰难地张了张嘴,无声地回答:“都想。”
傅熙若嫣然一笑:“好呀,我可以告诉你所有问题的答案。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就当是你给我当了多年小白鼠的回报。”她拖着一条用不上力的腿,一边慢悠悠地围着铁笼走,一边不疾不徐地给夏黎桐答疑解惑,“我从小就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我比我那个愚蠢的弟弟要聪明的多。他的那些学术论文也全是我帮助他完成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完美的应试教育适应者,他会背书、会考试、却不会独立思考,他没脑子。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只是一味的在服从我的命令罢了,他是我的拥趸,对我马首是瞻,包括去警局自首也是按照我的命令做的。就连他的那些自首证词也全都是我教他的,我才是真正的心理学研究者,没有上名校也是因为我不想上,我故意压了自己的高考分数,我需要把我自己隐藏在我弟弟的光芒之下,这样才方便我做研究。哦,对了,你猜猜那些警察为什么找不到我弟弟证词中的破绽么?”
傅熙若笑吟吟地看着夏黎桐,甚是得意的自问自答:“因为他说的全是实话。这个世界上最高级的谎言从来就不是编造出来的,而是铁一般不可撼动的事实。我就是为了研究你的心理变化才会杀光了你的朋友。至于杀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纯属是因为我在向这个世界回馈恶意,因为我从小到大实在是收到了太多的恶意,”她的表情忽然狰狞了起来,伸手捂住了脸上的丑陋旧疤,阴毒又咬牙切齿地说,“人类都是一帮该死的乌合之众。大部分人都没有脑子,没有同理心,没有良知和道德,他们只会诋毁、辱骂以及自以为是的谴责他人。他们总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往下方扔石头,总是最恶毒的言语去揣测、去评论别人的不幸。
他们嘲笑我脸上的疤,他们嫌弃我丑陋,他们辱骂我弟弟异于常人的苍白肤色和天生的银发,他们骂我和我弟弟是一对畸形的妖精,他们说是我妈的错,是我妈勾引了李龙,他们说我的脸活该被毁,不然我长大后一定和我妈一样是个骚货,哈哈哈哈,多么残忍又恶毒的言论呀,人们总是辱骂女人是骚货,尤其是漂亮女人。却又喜欢羞辱不漂亮的女人。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
说着,她在夏黎桐的身前站定,像是在寻求赞同一样满含期待的看着她:“你觉得呢?你长得这么好看,从小到大没少挨骂吧?是不是有不少人骂你勾引继兄?骂你是个婊-子、绿茶,无端地怀疑孟西岭和他前女友分手都是因为你在中间挑拨离间?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因为长得好看,所以你就是错的,你是原罪。他们仅仅是看到了表面,就开始恶意揣测你,中伤你,只因为你长得美丽。就像是《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那样,女人拥有美貌是最大的不幸,是悲剧的开始;女人失去了美貌又是另外一重悲剧,她终于被大众接受了,却也被赋予了‘她老了’、‘她不再美丽’的评价和虚伪同情。哎……人类可悲,女人更可悲,无论美丑,都是错。”
夏黎桐抿住了双唇,怔怔地望着傅熙若,像是被她的言论深深地吸引到了。
她无比的赞同她。
傅熙若心满意足地扬起了唇角,再度迈开了腿,边走边说:“我们的母亲死了,我和我弟弟又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所以我们就成了另类,成了众矢之的。这个世界实在是太糟糕了,我和我弟弟就是在这种被歧视、被羞辱的的环境中长大的,我们的胸中囤积了太多的恶意,我们怎能够成长为一个正常人呢?我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心理不正常,因为亲眼目睹了我妈被羞辱被杀害的过程。也只有我看到了,我弟弟没有……”
她忽然陷入了回忆之中,面庞上布满了哀伤:“妈妈让我和我弟弟藏在柜子里。我从小就比我弟弟聪明,所以我从小就是照顾他的那个人。所以我捂住了他的耳朵,我还命令他把眼睛闭上。我拯救了我弟弟的灵魂,把自己掉进了深渊,没人能够拯救我,李龙又一把火毁了我的脸,之后我受尽了羞辱和嫌弃,我的成长之路荆棘丛生。既然这个人间待我不公,那我就把这些恶意如数奉还,所以我建造了这里,我开始杀人,开始泄愤。”
她的语气平静不已,好像“杀人”对她来说根本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而是一件普通的、稀疏平常的事情:
“至于那个老警察,也是我要杀的,雇凶杀人,因为他察觉到了我的计划,还差一点儿就找到了我的八十八重楼,所以我必须除掉他,不然他会破坏我的实验……所以,我弟弟在自首的时候说的全是实话,只不过把我这个主导者隐藏了起来,把自己列成了主导者,其余全部都是实话,那些愚蠢的警察又怎么能够找到破绽呢?就是那个姓梁的小警察太讨厌了,竟然怀疑上了我,还找人监视我,不然我早就大功告成了,也不用一直等到今天才把你召唤回来。”
说完,傅熙若再度在夏黎桐的面前站定,面带微笑地望着倒在血泊中的她:“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问问,我为什么要研究你的心理变化?我想通过这项人性实验获得什么?”
夏黎桐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傅熙若看懂了她的唇形:是。随后,缓缓开口,满足她的好奇心:“我从小就很疑惑,如果一个人付出的善意被辜负、被恩将仇报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就好比《东郭先生与狼》、《农夫与蛇的》故事。只有结局,没有后续。东郭先生以后还愿意相信陌生人么?还愿意向他人伸出援助之手么?农夫则是直接死掉了,和我妈一样。我妈救了差点儿被债主打死的李龙,我妈给他介绍了工作,结果他却惦记上了我妈,强-奸我妈,谋害我妈,还差点儿杀了我和我弟弟。这就是好人没好报。但如果我妈活下来了,又会是怎样一个故事呢?她会怨恨么?会后悔么?会懊恼么?以后还会继续善良么?会不会变成和李龙一样的人呢?这一个又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困扰了我许多许多年,让我昼夜不眠,寝食难安。为了得到答案,为了让自己解脱,于是,我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找一个人做实验,观察这个人被善意辜负后的表现和心理变化,而你,就是我的实验目标,你,是我最珍贵的小白鼠。”
其实夏黎桐早就猜到了自己是小白鼠,因为傅庭旭的供词中就是这么说的。但她却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小白鼠。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她倒霉。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在那座桥上遇到了寻找目标的傅熙若。
但她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小棠下手?为什么不直接找人伤害她?只是因为她爱上了小树么?
傅熙若似乎看出了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怀疑和困惑,轻蔑一笑,道:“你这种蠢货都不把男人放在里,我又怎么可能为了男人去杀人?我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围绕你着、我的实验对象展开的。”她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满含悲悯地看着夏黎桐,“其实我原本打算的是让我弟弟带着人直接轮-奸你,让你和我妈经历同样的事情,这样能更好、更清楚地解答我的困惑。但是后来我发现你是一个不会独立行走的人,你一直是那个需要朋友去搀扶的小瘸子。你竟然用了你朋友的身份去做调查。而你的朋友竟然也能一直惯着你,你一直活在她的照顾之下。啧,真是令人嫉妒啊。于是我做出了决定,我要调整实验条件,我要让你承受更大的悲痛,所以,我对苏七棠下手了,我要让你比我妈更痛苦、比我妈更绝望,这样我才能得到更精准更深刻的结论。我只是没想到,你们还有一个朋友,叫祁俊树。”
提起祁俊树,傅熙若的神色突然柔和了下来,再度陷入了回忆中,这次却是美好的回忆,她满面都是痴色:“我是在花园酒店的门口遇到的小树。他真的是我从小到大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良的人。”
夏黎桐愣了一下——
花园饭店。
小棠当年打工做兼职的地方。
傅熙若像是陷入了一场美梦,痴痴地讲述着自己这辈子最美好的一天:“我要去暗中观察苏七棠,于是就我假扮成了卖花女,在一个黄昏,推着一片老旧的、堆满玫瑰自行车,来到了那家饭店的门口。没过多久,一个身穿蓝白色校服的少年骑着停在了路边。他真的很帅,但我能看出来,他很穷,他的校服洗到发白,校裤还短了一节,脚上穿这一双廉价的高仿运动鞋,但是他丝毫不自卑,他眼眸明亮,光芒万丈。他一直在看我,或者说,在看我自行车篮里面放着的那一束玫瑰。我知道他想买,却又害怕价格昂贵他负担不起。但他最后还是从自行车上下来了,朝我走了过来。就在这时,一个玩滑板的小男孩突然从我面前冲了过去,故意伸出手扯掉了我脸上的口罩。然后那个坏男孩就开始尖声大笑,开始嘲笑我脸上的疤痕,开始羞辱我是个丑八怪。旁边还有他的几个同伴们,他们在一起笑话我,羞辱我。口罩被掀下的那一刻我就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与崩溃中,因为我从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我自卑,我痛恨我脸上这快疤。他们的嘲笑声更是让我崩溃,我愤怒极了,恨不得把他们几个全部杀光,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小树对我说了句:‘晚霞落在了你的脸上,很好看’,他说我脸上的疤是晚霞,是明艳又璀璨的晚霞,还说我很好看!这辈子第一次有人夸我好看,第一次有人说完脸上的疤是美丽的晚霞!就在那一刻我爱上了他,我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英俊最可靠的男人,我要得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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