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曹静立刻从久别重逢的喜悦里醒过来,反手给了儿子一巴掌。
啪的一声,孔缺没有下意识的捂脸,就像这巴掌打在别人脸上似的。
孔缺对蔡眀姬说道:“你好好陪着我母亲,给她解闷,要她安心在岛上颐养天年。”
曹静大怒,“你囚禁了我一个还不够,你还把我的朋友抓进来!就算是我欠你们兄弟两个,但她是无辜的,她不欠你们。”
比起母亲的愤怒,孔缺安静的不像话,“你们女人未嫁从父,出嫁从夫,本来就该在后宅过一辈子。你和她考进紫禁城当女官,所谓的自食其力,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紫禁城是个更华丽的后宅,你们甚至不是后宅的主人,只是个体面一些的仆人。但在这个海岛——”
孔缺指着翠绿的孤岛,“母亲是绿岛的女主人!好好的女主人不当,非要低三下四给人当仆人,我们没有错,是母亲一意孤行、抛夫弃子、一错再错!我们兄弟两个千里把母亲寻回家,只是为了纠正母亲的错误。母亲若想通了,会感激儿子的。”
“母亲好好和故友叙旧,儿子告退。”孔缺施了一礼,关门。
屋里只剩下余怒未消、胸膛猛烈起伏的曹静和一头雾水、越来越听不懂的蔡眀姬。
蔡眀姬问曹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死于纪太后之手。”
“皇上驾崩了?纪云成为太后了?新帝是谁?”曹静一副“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样子,她离开紫禁城时,纪云还是刚刚丧子的皇后,五年过去了,她困于孤岛,与世隔绝,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蔡眀姬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曹静坐下,喝了杯茶,勉强平复了心情,缓缓道来:
曹静还是荆州曹家书香门第待字闺中的少女时,就痴迷音律和戏剧,没有她不会的乐器,酷爱收集各类戏本子,常年在茶馆二楼包厢里留着位置,不会错过任何一场名角的戏。
某天荆州城来个戏班,擅长三国戏,曹静迷上了扮演吕布的小生。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曹静痴迷小生戏里戏外的风流倜傥,人戏不分,少女情浓之时,以为这个小生就是骑着白马,背着方天画戟,将她从无聊的后宅里解救出来的大英雄。
曹静彻底沦陷,和小生私定终身,两人约定私奔。
听到这里,性格耿直的蔡眀姬再也坐不住了,“你是不是傻?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戏子最擅长逢场作戏,唱练做打,凭着一副好皮相,不知有多少良家女子被诱骗拐卖,跟着戏子私奔有几个好下场?不是变卖为妾,就是卖到风月烟花之地,你怎么——”
看着故友的脸,蔡眀姬把那句“自甘下贱”的话生生咽下去。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曹静!
曹静叹道:“那年我十六岁,已经定亲——嫁给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当填房,这个男人比我父亲年纪还大。还是奶娘心疼我,去打听说他还有五个侍妾,原配夫人是被五个侍妾给气死的,都宠妾灭妻了,我当然不愿意。”
“但我父母贪图他是个等待授官的进士,将来飞黄腾达,可以提携我的弟弟们,就给我定了这门亲事。你说,这和卖女儿有什么区别?族人们也都说这门好亲,哼,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自家女儿嫁去当填房?”
曹静说道:“他们都要卖我了,我还顾忌什么家门荣誉。小生年轻,会哄我开心,还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男人,会把我带出这个泥沼,那时候我已经怀孕了,就决定跟他走……”
但是私奔那夜,小生没有来,曹静被家人抓回去了。因发现她大了肚子,伤风败俗,家人就对外称她暴病而亡,和老男人的婚事也就不了了之。
四个月后,曹静在乡下生下一对双胞胎,就在父母要把两个孽胎祸根溺死在马桶时,小生就像戏本子里的吕布一样,带着一群人骑着马闯了进来,留下了九箱子金砖,将曹静和双胞胎,以及曹静的奶娘带走了。
听到这里,蔡眀姬说道:“不对呀,东厂的怀安问了你的家人,说你生下双胞胎之后,和奶娘一起离开荆州。”
曹静讽刺一笑,“他们贪财又虚伪,怎么可能告诉东厂得了九箱金砖和差点溺死两个外孙的事情?”
曹静在最虚弱无助的时候,得了小生的拯救。
小生自称是私盐贩子,唱戏是爱好,借着戏班子的掩饰四处贩卖私盐。本来打算带着曹静私奔,无奈那晚得到了父亲去世的消息,群龙无首,贩子们在棺材前自相残杀,小生只得连夜赶回去主持大局,所以不告而别。
等小生继承家业,平息内乱,已经是四个月以后,小生带着九箱子金砖给岳父岳母,“买断”了曹静一生。
小生发誓金盆洗手,不卖私盐了,和曹静以及双胞胎儿子定居云间县(现在的上海),开了个洋货铺子,安稳度日。
曹静大为感动,以为苦尽甘来,找到了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