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熟悉女帝的人都知道,她越是不怒,便越是愤怒。
当女帝以冷静的语气颁布惩罚政令,讨论到官员的去留,甚至生死,这说明她处于真正的盛怒之中。
一场前所未见的风波遍及所有高层官员。
长孙婧拿出了天宁之乱后整顿朝纲的决心和手腕,对朝中互相倾轧到失控地步的政党展开了清素整顿。
礼王的反应非常迅速。等田地重新清丈完毕,他便立刻跣足披发上书请罪,退避回了封地。
礼王是皇叔,若没有囤兵谋反,只是侵吞田地这种罪,只能治他一个御下不严的小错。
礼王能全身而退,涉事的地方官员却是除了畏罪自尽的,其余皆被押回了京,接受御史台的弹劾和大理寺的审问。
自礼王往下,兵部尚书称病以避风头,诸多高官也收敛了锋芒。
因为礼王识相退让,女帝这一次便没有开大杀戒。除了几个直接涉事的官员掉了脑袋,其余的大都贬官流放了事。
礼王一退,空出不少实缺。
女帝得以大力提拔新官能吏。这些官员大多正当壮年,思维活跃,又有多年外放资历,很是务实能干。
在这期间,唐相国溘然长逝。这位老牛般的重臣在仿佛预知到女帝的危机已解,放心离去。
等到尘埃大致落定时,夏天已悄悄过去,中秋就在不远的前方。
也直到这时,长孙婧才问姜为明:“远山,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帮了你的友人是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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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徽走下肩舆,眺望着肃穆的枢正殿。
距他上一次来这里,已过去了四个月了。春去夏逝,现下空气干爽,晴空万里,秋天已来临了。
进了侧殿,女帝正坐在书桌后翻阅着公文。
一身品红色的宫装,简洁利落,头手都无过多装饰,妆容也很薄淡,但依旧是个令人惊艳、俊雅秀丽的妙龄女郎。
这样一位严肃正经、专心处理政务的女帝,很难和后宫里那个妩媚风流、享受着追逐嬉戏的女帝联系在一起。
这女子到底有几张面孔?
严徽舞拜在地:“罪臣严氏叩请陛下圣安。”
长孙婧放下了手中的文书:“卿何罪之有?”
严徽道:“臣身为后宫侍君,不得陛下允许,不应参议朝政。而臣不仅打探朝堂动向,还偷阅公文,对朝政妄加指点,胡言乱语……罪臣狂妄大胆,忤逆了宫规,还请陛下降罚!”
长孙婧一声轻笑,终于起身。
“你和姜为明可是商量好了的?他也一个劲把罪往自己身上揽,说是他主动把清丈田地的公文给你看,向你求意见的。一个时辰前,就你现在跪的这个位置,姜为明也摘冠叩首,口口声声要我罚他。”
天气已十分凉爽,可严徽的鬓角鼻尖还是冒出了细细的一层凉汗。
“陛下,姜大人只是为了维护臣而已。这一切都是臣主动所为……”
“行了。”长孙婧淡然道,“你们俩这个事是怎么一回事,我心里清楚。你们互相包庇维护,倒显得我这个皇帝遗贤于野,又不近人情。”
严徽伏低了身子,不敢再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