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雷远远传来,阴云如絮,豆大的雨滴冲刷着大庆宫的乌瓦红墙。
自窗口望出去,宫宇楼阁都笼罩在蒙蒙雨雾之中,连飞鸾锋都只余一抹黛青的影子。
“可惜!太可惜了!”宋沛嗟叹个没完,好似昨日错过了好机会的人是他。
“子瑞还是脸皮太薄了些,才让赫连斐那没脸没皮的小子抢到了陛下。要是换做我,肯定不管不顾冲过去,先把陛下抢回来再说。”
“当时那场面,再抢下去,就有点生拉硬扯了。”严徽讪笑着,“我想陛下肯定也不像看两个小孩抢玩具。赫连斐也是从我手下捡了个漏,我再急赤白脸地去抢回来,倒显得我没风度了。”
“这种时候,你要风度做什么?”宋沛叫道,“你自己也说了,赫连斐动作粗鲁,陛下反而更喜欢。你和赫连斐要真打上一架,未必打不赢他,还能就此赢得陛下的欢心。”
“我却觉得子瑞哥说的对。”沈默道,“又不是山匪抢姑娘。侍君们争夺陛下,还是要讲究一下姿态的。我看志云君和宣平君争宠,斗嘴吃醋,就雅致得很。”
“那两位是东宫旧人,和陛下有着十几年的情分,我们能比吗?”宋沛道,“不过有一点倒是有道理。有些招数,赫连斐那蛮子可以做,于我们却太掉价了些。”
“正是这个话。”严徽笑着,给宋沛斟茶,“咱们用咱们的法子,不和他一个路数。”
宋沛昨日的寻宝之行并不顺畅,卡在了算学题那一环节没法再进一步。他又是个心气高的人,不屑和别的少侍组队,只得咬牙放弃,看戏听曲去了。
赫连斐侍寝的消息在游园会结束前就传开了,估计不少少侍一宿都没睡好。宋沛今天眼底浮着青,一早就上门来找严徽打听细节。
“可是子瑞,你这个亏吃得可真不划算。”宋沛,“昨夜是你最先在陛下那里出了个大风头,势头本来是最好的。怎么偏偏到了关键的时刻,你却掉了链子。”
沈默嘴里含着一块桂花糖,嘻笑道:“我看是子瑞哥在那事上没经验,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使手段。”
严徽轻咳一声,低头品茶,显然是被沈默说中了。
他家教甚严,又十分自律,平日里不过翻看画册自我抒解一下,同窗们结伴去听曲狎妓,他从不跟着。
后来兄长亡故,自己仕途受挫,接连两三年都消沉抑郁,一心谋算着前途,更没了这方面的心思。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宋沛满眼不屑,“男子追求女子,乃是天性,不用教就会的。子瑞还是太拘谨了。献艺时胆子大,可到了要亲热的时候,就束手束脚了。”
严徽道:“你说得容易。陛下是君王,威仪天成,望之生畏,我可不敢轻易亵渎她。”
“可陛下也是个绝色美人儿。”宋沛又露出了一脸神往的笑意,“光是想到陛下凤姿,我心口就发热。见了她的人,就更想和她多亲热。那怎么是亵渎?为陛下侍寝可是我们的本份!”
沈默忽而道:“或许在子瑞哥心中,一直将自己当做臣子,而不是后宫侍君。你视陛下如主君,而不是妻主。”
严徽心中咯噔一声。
天真烂漫的人,说话却最容易一针见血。沈默大概是这群少侍中最与世无争的人,所以作为旁观者,看得也特别清楚。
“要真这样,那子瑞你就是和自己拧住了。”宋沛道,“想得到陛下恩典,从后宫走出去的,也不止你一个人。可前提是得先得到陛下的恩典。你成日去墨阁看书,写那么多文章,要是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又怎么给她看呢?”
严徽端着茶苦笑:“文晋,你说的,我都明白。”
为了那个遥不可及的盼头,眼下必须得打折傲骨,低下头颅。
可宋沛说得对,陛下好歹是个绝色美人。
意念一动,严徽眼前便浮现出女帝披散着青丝,伏在自己胸口上的模样。
没有了金玉和脂粉妆点,这女子反而更美得剔透纯净,鹿儿似的双眼满是慧黠的灵气。
她可真香。
他从未闻过那么令人沉醉的气息。
清爽馥郁的香气,萦绕了严徽整整一夜,从梦里到梦外,自胸口到神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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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寝宫,太极宫。
哗哗暴雨声被厚重的门窗隔在了宫殿之外,尚宫韩晴率领着宫人捧着洗漱用具,正候在寝间外,等着伺候女帝起床。
寝床的纱帐摇曳,荡如水纹。
纵使隔着层层帷帐和纱帘,低哑暧昧的声音依旧阵阵传来,饱含着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