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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越来越多的少侍们伴驾归来,二殿诸院中的空气里开始添了点火星气。
年轻男儿们的野心得到了刺激,左邻右舍都是自己的劲敌。之前结下的联盟和友情,又都将被重新审视,是否要修改还是继续。
只有严徽丝毫不受影响。他每日依旧去墨阁看书,或是在书房里临帖,整日忙忙碌碌,过得很是充实。
除了邸报,严徽又将公文誊抄本、新法细则,和各类民生卷宗找来,仔细翻阅,写下了不少笔记心得。
虽然心思都在看书上,可后宫的动静却一分不落地都进了严徽的耳朵。
朱九青机灵跳脱,虽然有失稳重,大事不能交给他办,但是打听消息他却是一把好手。
不到半个月,朱九青就把两殿十四位少侍的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连各位少侍院中大小内侍的情况都没落下。
“昨日伴驾的那位王少侍有一副好嗓子,给陛下唱了好几支自己作曲填词的歌。陛下一高兴,还让志云君给王少侍伴奏。王少侍很怕得罪了志云君,今日赶紧给含章殿送了一份厚礼,讨好兼赔罪呢。”
“赫连郎君这几日可没闲,每三日都会给陛下送一份自己临的字帖。听他的内侍说,赫连郎君的字写得不错的,是有意在陛下那儿献丑,装出一副被陛下劝学成功、勤奋上进的样子。别说,这位郎君看着粗犷鲁莽,可噱头还真是多。”
“穆郎君这些日子每天都去笙阳殿给他兄长侍疾,其实就是想趁着陛下去笙阳殿探望穆中侍的时候,能见到陛下。可惜陛下一直都没去笙阳殿。不过穆中侍是真的病得不轻。陛下都问过他是否想归家了……”
“归家?”严徽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
朱九青道:“这也是本朝头一回。虽说侍君入了宫就是天家的人,可穆中侍毕竟是陛下潜府时的老人,又有‘天宁之乱’护驾的功劳。陛下怜惜他,愿意放他归家,没准还会赐他爵位,让他走得……”
朱九青本想说“体面一点”,可严徽就是侍君,他总不能说自己的主人不体面,于是卡了壳。
严徽倒是明白朱九青的意思:“放在民间,虽然如今女户盛行,可男儿大都想当家做主,不想去做赘婿的。陛下真是宽厚体贴……穆中侍怎么回答?”
“还能如何?”朱九青笑,“当然是当场起誓,死也要死在宫里,做鬼也要做天家的鬼,到了下头还要继续伺候陛下。”
这个回答,也和严徽想的一样。
穆中侍的一生都耗在了后宫之中,临到要死了才出宫,有什么意义?用这最后一点小自由,换取陛下对自己和家族的怜惜,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吧。
想到这里,严徽的心微微一沉。
后宫的命运不会因男女而有所改变,得宠的一飞冲天,不得宠的孤独终老。
自己怀着冲天的野心,可谁有能保证一定会如愿呢?
他今日同情穆中侍,可人家还能得到陛下获准出宫的恩赐。自己将来若是失宠,等着他的又是怎样的命运?
“郎君,”陈三良打断了严徽的沉思,“时辰不早,该歇息了。”
严徽放下了书本。
陈三良伺候严徽更衣沐浴,低声道:“郎君宽厚,请恕奴多嘴几句。十八名少侍,如今只有三名还没见驾,也不过就这几日的事。郎君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了吗?”
“下一步?”严徽有些不解,“下一步如何,不是该看陛下的意思吗?为什么这么问?”
陈三良站在澡盆边,拿着一把牙梳,为严徽梳着头,道:“郎君心里想必也清楚,等陛下将这一批新人全都见过。下一次陛下再召侍君伴驾,就会找喜欢那几位了。”
不仅严徽,所有少侍们心里都清楚。
女帝对他们一视同仁的日子即将结束,真正的交锋就要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