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坦荡。
荆玉山在年幼游历诸国的经历中悟出属于他的人生道理,就他所见过的达官贵胄,总会道貌岸然地装成装得体容有度,他们以道德来伪装自己,装得好像十个有九个都是难得一见的君子,实则永远在内心里不满足已经得到的权力和利益。
他不做这种虚伪的人,他承认自己就是热爱荣华富贵。
倘若人的一生是一块墨,每当你做一件事情就会研磨到一点墨,那么他想消耗自己的生命的墨汁用来书写一些会让世人惊叹的故事。
管他是欣赏,还是厌恶。
黎东先生笑了一声:“你倒是不以为耻。”
荆玉山堂堂正正地答:“人活一世,不过追逐衣食住行,我想要锦衣玉食,封官拜相,何错之有?”
黎东先生仍用锐利的目光直视着,见他一直没有退缩之色,才渐渐重新变得温和,成了那个和蔼的老爷爷。
荆玉山的提议他粗略一想,是同意后半截的,再仔细一想,便觉得怎么想也想不通,黎东先生问:“你为什么不去找太子,却来找我呢?是要让我转为进言吗?”
荆玉山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我没想与太子说。”
“他秉君子圣人之道,心软得很。所以我才来找你。”
黎东先生闻言,又是一笑,脸色亦急转直下:“你既知你的谋策与太子不合,还谈什么效力?”
荆玉山寸步不让:“然则利益是相合的,我想要各国国君奉我座上宾,而你们想要让太子安全无事。”
“世上有善就有恶。我愿做这个不符合太子道德价值观的‘恶人’。总要有人来做这件事,不然呢?难道照您所想,一位完美无瑕的圣人只靠良善真的能成为天下共主?我想,这种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他慷慨激昂地说到这里,又缓和下来,沉声说:“我知道你想打造一位圣人之君,你希望他不沾上一点阴-秽,成为你理想中的君王。”
“那就别告诉他,只由你与我来做。”
黎东先生沉默良久。
久到他桌案上的油灯里的油快烧尽了,他说:“待我加点灯油。”
说罢,他挑灭了灯芯。
荆玉山进屋时就熄了灯笼里的蜡烛,屋内一时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由初冬冷冷的月光照进来。
他重新点上灯。
荆玉山复又问:“先生以为如何?给我一辆车、一点路费和昭国说客的头衔即可。”
黎东先生叹了口气:“晚了。”
荆玉山皱眉:“怎么晚了?”
黎东先生的目光越过他,像是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投向他的身后,起身微微福身颔首,请安道:“太子殿下。”
荆玉山悚然一惊,寒毛直竖。
糟了,他都忘了太子的武艺高到来无影、去无踪的地步。
这位心善的太子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