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女士回忆起来,手指抽搐的幅度开始增大,她用力攥紧被子,颤声道:“其实是我的错。是我身体不好,遗传给他,才会让阿元跟我一起受罪。我对他很愧疚,所以竭尽所能地想要补偿他。凌松觉得这样不对,我们在教育理念上出现了很大的分歧。”
穹苍放缓语气问道:“所以你们离婚了?”
“差不多吧。”薛女士闭上眼睛,鼻翼翕动,“阿元在青春期的时候,状态不大稳定。他会说谎……陷害别人,说得特别真实。但是几次说谎,都被凌松揭穿了。凌松是心理学专家,他觉得这种行为很严重,把它说得很夸张。我讨厌他把每件事都当成是学术来研究,我觉得他这样没有感情,根本不像是在对待自己的儿子。”
穹苍沉默。
“我觉得阿元长大能学好,几个小孩子没说过谎?可是后来我病了,根本管不了他。我也看不出他究竟是不是在撒谎,只能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长大后变得很完美,事业有成,又风度翩翩。”薛女士苦笑起来,说,“‘小时偷针,大时偷金’,所有的父母都不以为意,但它真的会发生。很多错误都是源于父母的溺爱,对吗?我对他太溺爱了。如果我以前同意凌松管教他,说不定就不会这样了。”
穹苍听着她深刻的忏悔,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对自己诉说。
“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薛女士摇头。
“他说谎我看不出来,但是他偷偷发短信、打电话,我还是知道的。他身上偶尔会有女生的香水味,可是他又否认。”
这大概是来源于母亲的直觉,在某些地方,她们比侦探还要敏锐。
“凌松一直很理智,我知道,我以前以为阿元也是。后来我发现不一样。他是想成为像他爸爸那样的人,所以在外表现得很冷静。”
穹苍皱眉:“您到底想说什么?”
“方起跟我说了一些事情,他说那个人是在针对你,他想把你诱导成罪犯,想把很多人的人生毁灭掉……我、我不知道阿元做不做得出来,但是有些事情,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不然可能就没人知道了。”
薛女士终于说到了这里,又感觉难以启齿。她忍不住去回避穹苍的眼神,想了想,复又抬起头。
她本来可以从容地迎接死亡,可是偏偏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发生了让她措手不及的事情。
这里面有她的责任,她无法心安理得地当做不知道。
“我记得,阿元刚认识你母亲的时候,经常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名字,还带她过来给我看。真的是很漂亮乖巧的一个女孩子。他虽然不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喜欢小祁。”
穹苍听见这个人,额头上的青筋开始不自然地跳动。
薛女士跟呢喃似地往下说:“他以前都不喜欢吃糖,可是因为小祁喜欢,他也开始喜欢。他是第一次明显地喜欢一个人。我很替他担心,因为他不大方便结婚。结果,小祁根本不喜欢他。”
“那段时间,我看得出来他很压抑。他觉得自己有问题,可是你父亲也有问题,何况小祁根本不知道他身体不好。你父亲那时候眼睛看不见了,脾气暴躁易怒。在适应眼睛的时间里,差点打到人。可小祁还是喜欢他。愿意关心他、亲近他。阿元很难受,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比不过别人。我从没见他那么失态的样子。”
穹苍安静地听她说下去,心底激荡着一股不平静的情绪。手心紧张地攥紧,缩在衣袖里。
“你父亲去世之后,阿元对你母亲很关心。他那么积极,我以为会有机会。”薛女士敛下眉目,声音很轻地道,“你母亲死的那一天,阿元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奶粉味。我问他是去看小祁了吗?他说没有,一直在公司。我没在意。然后第二天,我就听见了小祁自杀的消息。”
穹苍浑身一震,脑子里像悬着个巨大的铜钟一样嗡嗡作响。
她觉得空气开始凝固,氧气变得稀薄,无法顺畅地呼吸,导致手脚软得快要站不住。
她用了许多年的时间,去接受祁可叙自杀的事实。可如果不是,她应该报以什么样的心情?
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大抵是不大客气的。
“那我父亲是怎么死的?他杀的?”
“这个跟他真的没有关系。”薛女士急了起来,胸膛剧烈起伏,“那时候小祁快生了,她出去买你要用的东西,你父亲过去接人。他看不见,听见红绿灯读秒结束就要过去。结果有个司机在闯红灯。小祁在对面看见了,大声喊他,他听到了,停在中间,司机转方向……就那么正面撞上了。”
穹苍张开嘴,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被死死掐住了一样,陷入彻底的失神。她眨了下眼睛,眼眶里一片干涩,酸得生疼。
薛女士的话在她耳朵里变得不真切。
“她没告诉过你吗?你妈妈很爱你的,只是她特别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