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一盏茶饮尽,大祭司这才抬眼道:“许多时候都等得,此时倒是等不得了。也罢,我非言而无信之人,你能到我面前也是一番际遇,我便如你所愿。”
路以卿觉得这话有些不动听,简单来说就是怎么听怎么装逼,让人不喜。她眉头刚刚蹙起,还不及说什么,却见眼前的青年广袖一挥,她隐隐约约似乎闻到了一股淡香,但紧接着眼前便是一黑,径自向着面前案几便栽倒了下去——这手段,着实是比蒙|汗药还来得迅捷有效。
沈望舒见状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住了栽倒的路以卿,抬眼去看却见对方双眸紧闭。
她此行陪伴是小,本意却是防备大祭司暗下黑手——虽然在对方神鬼莫测的手段下,这防备大抵是没什么用的——奈何突然来了这么一遭,沈望舒也是猝不及防,下意识便抬头向着大祭司方向看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沈望舒立刻步了路以卿后尘,只她栽倒的时候却是没人再扶了。
“砰”的一声,沈望舒磕在了面前的茶几上,晕得彻彻底底。
对面的大祭司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放下琉璃茶盏后,连个眼神都没分给沈望舒。
相反他盯着昏迷的路以卿看了好一会儿,那目光中带着无限的深思与打量。然后他起身绕着她围观了一圈儿,这才饶有兴趣的低声呢喃了几句什么。只可惜此时庭院中除了他自己再没有一个清醒的人,那些细碎的呢喃最终都被春风吹散,再没旁人听见。
片刻后大祭司俯身伸手,将路以卿颈上红绳勾起,拉扯出一块基本变成顽石的平安扣……
路以卿被大祭司一袖子迷晕了,或者更准确的说,她是睡着了……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就在她栽倒的那一瞬间,迷离的梦境便开始了。
从幼时记事开始,小小的路以卿被阿娘带着读书认字,被阿爹抱在膝上学数数认布料。别人家的小孩儿脖子上戴的是平安锁,偏她爹作怪,给她打了只小小的金算盘挂在脖子上,从小就教她玩算盘。那时的路家尚不如今日繁盛,但一家三口也是和乐融融。
待到少时,路以卿本就聪敏,又被她爹教得极好。小小年纪就领了几间铺子练手,将之打理得井井有条。人人都赞她爹后继有人,她爹笑过之后也少了些后顾之忧,生意便做得越发大了。
走南闯北的日子,有时她爹自己去,有时也会带上她一起,父女俩的足迹踏过了大江南北。
十四岁那年,路家商行终于在长安城里扎根了。父女俩一同忙活了小半年,又一起布置了新家,这才将远在金陵的路夫人接了过来。
一次前往相国寺上香,她见到了沈家的二娘子,只一个侧颜便让她惊为天人。许是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久了,竟也引得那人回眸,浅浅一笑,使得人莫名脸红心跳。回城路上偶遇贼匪,对方明明是冲着沈家去的,可在看到沈二娘子的那一刻,路以卿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就冲了过去。
自投罗网,落入贼窝,数日间两人相依为命。
待到脱身归家,沈二娘子名声已毁,路以卿脑子一热便求父母上门提亲。
厚厚的聘礼送上,沈家同意了,那时路以卿的欣喜可以记上一辈子。也是那时她才明白,本为女儿身的她,竟对另一个女子心动了,而且即将迎娶对方。
有违人伦,大逆不道……可那又如何呢?她喜欢的姑娘也不曾拒绝她啊!
十五岁那年,路以卿和沈望舒成婚了,她喜欢的姑娘果然也是喜欢她的。蜜里调油的日子过了几月,路以卿本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和心上人这般和和美美的生活下去,结果某日外出却遭逢了意外——大雨冲下了山石,她赶着归家自山下路过,惊吓的同时被碎石砸伤了脑袋。
长久的昏迷并不仅仅因为伤势,更因为在她虚弱昏迷时,身体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外来者。对方要抢她的身体,要夺她的人生,还要对她的心上人指指点点……
再然后是争斗,是反抗,是撕扯。
路以卿大概是赢了,因为那个人不见了,再没人可以代替她指手画脚。可她或许也输了,因为争得满身是伤的她似乎丢失了什么,再醒来便是满脑子混沌。
浑浑噩噩,如是三年,幸而沈望舒一直守着她,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