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丽丝学院的庭院角落里发现了许多黄热病人的黑色呕吐物,有被扔进来的,也有被携带进来的。
普兰夫人和教员们迅速找到了被买通的人,他是学院新雇佣的运送污物垃圾的仆人,这个身份简直是个绝佳的掩护。一般说来,漏下几处污迹并不会惹人注意,可陶丽丝是女校,朱蒂丝夫人还把她的学生们变成了和她一样的重度爱洁的人,这些污物才刚出现,就被小姐发现。女仆们按照小姐们的指使去清洁时,发现陶丽丝居然像被污染物包围一样,就连庄园外墙都有。
“幸好那个仆人没有进入主楼和副楼的权利,我们的住所和食物都没有问题。”伊丽莎白说。
她的父亲、姐妹们以及乔治先生都松了口气。
“我去过肯辛顿,明臻堂的医生告诉我,黄热病主要在炎热的地方出现,比如印度和非洲。英格兰不太具备天然的条件。”伊丽莎白随即告诉大家这种病的症状:“发热、全身酸痛、非常虚弱;如果病情继续加重,那么就会呕出黑水并且全身寒冷;接下来几天内所有的症状减轻,有一些幸运的人会从这时慢慢变好,而更多的人则是重新复发,并且牙齿和鼻子开始渗血……这些重病人会剧烈挣扎,看上去就像得了疯癫症一样——大部分人会在之后陷入昏迷,直到惊厥和死亡结束痛苦,带走他们。”
“伦敦的东城区至少一百人已经因此送命。”而我怀疑这是有人故意传播疾病。伊丽莎白在心里把后半句补充完整。
“上帝啊!”小姐们捂住嘴,先生们面色沉重。
“疯癫症?”这个词戳中简敏感的神经,她迟疑道:“会不会有人把那种看上去像得了疯癫症的黄热病人送去疯人院?伯利恒的疯人展览又兴盛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参加展览的人?”
伯利恒的疯人展览是收费的,教堂分发的邀请信也多是送给本堂区有影响力的绅士们,疯人展览由来已久,并不是所有绅士家庭都像班纳特家一样清醒,要知道几年前有的是贵族们去参观,上一任国王乔治二世陛下就在他还是威尔士亲王时受邀参观过疯人展。如果伯利恒真的有黄热病人,那么这种病很快就会从伦敦东城区蔓延到西城,甚至更广,毕竟大部分名流贵族都聚居在西城。(注)
班纳特先生和乔治先生都坐不住了,他们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程度,必须马上就阻止——伯利恒的参观已经开始了一周时间了。
比起在座的亲人们,还有肯辛顿的明国大夫,伊丽莎白其实才是真正了解黄热病的人。这种还被叫做“黑呕病”的传染病,是“非洲是白人的坟墓”这句在不列颠和法兰西流传已久的谚语的根本原因。在伊丽莎白曾经学到的知识里,黄热病主要通过会吸血的伊蚊叮咬传播,整个欧洲,只有位于欧非交界的西班牙具备天然条件。英格兰本土气温不高,本地物种也没有伊蚊,就算有患有黄热病的人来到英国,也根本不会造成流行——如果没有被携带黄热病毒的蚊虫叮咬,就算是接触黄热病人,也不会感染这种病。(注2)
因此就算有人把污物泼洒到陶丽丝,伊丽莎白也并不太紧张。但按照伦敦东城区的传播情况,小姐怀疑本地有部分趋血蚊属的蚊子正在悄悄传播疾病,而不是像主使者以为的那样通过近距离接触造成的。
伦敦自进入四月后,蚊虫就多了起来,伊丽莎白不得不假借明国大夫的名义告诫家人:“据说蚊子是传播黄热病的凶手,别被叮咬就好。”
班纳特们对明国医生无比信服,但乔治先生却有些疑惑。
伊丽莎白只好解释:“有的蚊子吸了黄热病人的血,然后再叮咬其他人,或许就把黄热病人的血感染给正常人呢?”她无法解释吸血的蚊子也会被感染,感染的蚊子终生带有病毒,叮咬人时会把带有病毒的唾液注入人的毛细血管,然后就被感染了黄热病毒——这个时代,谁会相信蚊子有唾液呢?
第二天中午,班纳特先生回到家里,十分疲惫,他对女儿们说:“伯利恒的展览无法取消,通过教会宣传之后,它每日的门票收入能达到一百镑以上。不管是疯人院本身,还是分利的国教堂、上议院的议员们,都不会允许展览中断。”
“我们所能做的很少,只能提醒人们疯癫病人可能感染了黄热病——但这并没有多大效果,大部分人都不相信。”事实上,班纳特先生还惹来不少奚落,梅里顿的新司铎马文牧师对此十分不满,不少信任他的国教信徒也对班纳特先生感到怀疑。
班纳特先生想通过教会给伯利恒警示的计划流产,就连在梅里顿张贴布告的提议也没被治安会通过。
乔治先生努力的情况好一些,伯爵阁下一直很信任他,东安格利亚地区又与伦敦距离挺远,伯爵的治下应该不难解决当地教堂的伯利恒参观邀请。种子商先生还吩咐苗圃的工人开始驱灭蚊虫。
整个内瑟菲尔德都开始了灭蚊驱蚊的活动,大家对伊丽莎白无条件的信任,这让小姐感动极了。其实她内心里并不太担心黄热病的蔓延,因为英格兰本身就不具备条件,本地的蚊子虽然不少、个头也大,但咬人的极少,大多数都是嗡嗡的飞来飞去比较讨厌。伊丽莎白甚至会想,为了传染这么多人,恐怕策划这场阴谋的人费了很大的力气。
“我写了一篇广告,准备花钱刊登到报纸上。”小姐拿出她一晚上的成果。
“广告?”大家不解极了。
“没错,广告。”伊丽莎白本想写一篇关于黄热病的文章,却发现她无法让人信任自己所写的预防这种病的办法。如果写一篇瘟疫故事,也无法达到效果,甚至这两种方式很可能不会被报纸刊登。
广告应该是最直接便捷的登上报纸的途径。伊丽莎白写的尤其长,简直就像一则故事那样,讲述了一个女仆的主人得了黄热病,所有人都害怕极了,只有忠心的女仆留下来侍奉他的故事——女仆的主人没有好转,最终投奔了上帝的怀抱。女仆却好好的,她喝煮沸的水,并且打死了所有胆敢靠近他主人的蚊虫,保持清洁等等,最终这名干净的、没被蚊虫叮咬的女仆照顾主人一整个月,也没有感染黄热病。在主人死后,她只好刊登广告寻找新的工作。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不管是有管家熨报的上等人还是东城区需要寻找工作的下等人,都会看到这则消息。伊丽莎白留下了伦敦一个邮局的地址,并且写了封回信,如果有人给‘女仆’寄信,只要花钱拜托邮局的人抄一份回寄就行。
连乔治先生也对机智的妻妹拍手赞叹,乔治安娜林中小鹿一样的眼睛崇拜的看她,班纳特姐妹们从来不吝啬用最热烈直白的话赞美,伊丽莎白沉重的心情忍不住放晴了一些。家人越是可爱,她越要保护他们。
事实上,伊丽莎白心底的重枷无人知道,在深深藏起那位夫人的记忆后,昨晚她第一次细细的翻阅了夫人少女时代的记忆。那位夫人的记忆里,朗博恩和梅里顿一直是舒缓美好的,拥有英格兰乡间最平静的生活,从来没发生过这些事端——伊丽莎白不得不怀疑,梅里顿所遭遇的一切变故,都是由她带来的。
从前凶恶的亚特伍德一家、玛丽亚·卢卡斯的不幸,还有这次梅里顿的动荡……现在的伊丽莎白·班纳特背负罪孽。
如果她不曾在梅里顿开办衣饰商店,加德纳舅舅就不会建立成衣作坊,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成为一个远近闻名的成衣工厂。商店和工厂的成功,引来了客源和订单,也使得梅里顿不复平静,尤其在达西先生投资的新公路修好之后,梅里顿成了同哈特菲尔一样的繁华大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