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提高甜度绝不是多加糖就能简单解决的,盲目的去做只会破坏掉原本融合协调的美味,失去所有特色,变成同一种甜的发腻的味道。
得厨师们重新调整整个配方才行,这很需要厨师经验丰富,并且愿意尝试改良传统食谱。幸好甜点店里的两位主厨都是精于白案的好手,他们从前就善于改进食谱——甚至吕饤师傅就是因此才被人设计陷害,而抛离故土远渡重洋。
伊丽莎白特意从伦敦最昂贵的法国甜点店,买回来数种最受欢迎的甜点,请他们品尝。
主厨、帮厨们都像是慢动作一般,一点一点咀嚼细品,帮厨皱皱眉头,显然是不太习惯这种甜占主位的糕点。
反倒是两位主厨接受度更高些,李夫人率先指着舒芙蕾道:“又松又软,入口即化,这样蓬松的形状保持完好,这很难得。”
萝拉兴奋的点头,“听说这几乎是最难做的甜点,是那位法国御厨的招牌。它最大的好处是不会使淑女们因吃饱而不雅的打嗝,尤其是在用完主菜品尝甜点的时候。而且口味也很不错。”
吕师傅不会说英语,平时全靠帮厨和李夫人翻译,不过现在这位洋雇主听得懂大明官话。吕师傅一边心里惊奇一边向伊丽莎白道:“跟大明的点心比起来,原料比较单一,大多是松软、酥脆两类,味道浓香,甜度虽重,但并未把其他的特色掩盖住。我们也要使点心达到这种甜度吗?”
伊丽莎白小声跟萝拉翻译,等吕师傅说完,她沉吟一下,才把两人的想法告诉厨师们:“事实上,我们希望能有一个甜度的选择,比如重甜、正常和半甜。”
现在蔗糖刚刚走出贵族和高级神职者的餐桌,成为普通人偶尔能品尝的美味。就算是出身上流社会,也有许多人迷恋这种美妙满足的味道,他们愿意把糖粉、蜂蜜和巧克力酱加到任何能加入的食物之中。
伊丽莎白想到这个一点也不奇怪,这在她原来的时代太平常了。但萝拉觉得这主意妙极了,她难得的在外面放下男爵小姐的架子,兴奋的跟厨师们解释:“重甜,就是比这些法国甜点还要甜的,就算失去一些其他风味也不要紧。正常的甜,和这些法国甜点一样,大多数英格兰人都习惯的甜度。半甜,哦,这个词太美了,指我们现在橱窗里的点心,一小部分人觉得这刚刚好,比如我和莉齐。”
两位主厨之前接到雇主的传信后,就已经尝试出一些调整后的新配方,李夫人的女儿从后面捧出一个三层雕刻成海棠花样式的食盒出来。
“用这个装食物?把它摆到橱窗里,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买回去给府邸添色。”萝拉站起来细细端详过,揭开盒盖,里头是用绘有玫瑰的白瓷盘盛着的几种明式点心。
厨师们是花了大力气的,这些点心吃起来更甜,但柔软细腻、清香爽口仍旧融合的恰到好处,滋味同传统配方一样丰富,富有层次变化。
“暂时只有豌豆黄、芸豆卷、翠玉豆糕和枣泥酥试出了新配方,这几种要再加甜也不难,其他的还得再等些时候。”李夫人说。
因为原料所限,小姐们的明式甜点店的花样并不太多,先期只能以好保存的豆子为主。不过安东尼先生的另一只船队快要抵达伦敦了,他们可以买下更多的正宗原料:船队到达最终目的地之后,必须将船舱全部清空,就连船员们衣物行李也不例外,得搬下船去煮洗晾晒,福船则会进行彻底的保养清理。
这不光是保养海船需要,也是福船自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在黑死病、黄热病、斑疹伤寒席卷整个欧洲时,正是因为这条规矩,明国躲过一劫。明朝的船只几乎称得上是世界上最干净的船了,船员们的舱室都没有异味,这比大革命之前的法兰西王宫还要清爽。人们在福船上,几乎找不到老鼠、虱子和跳蚤,每当有海难者被明朝的船救起,回到陆地后总会津津乐道他们的舱房是多么的整洁芳香——事实上,这些海难者总是被隔在几个固定的舱室,他们闻到的芳香是明国大夫配制的去秽驱瘴药粉的味道。
伊丽莎白听说后早就盯上这支船队了,幸运的是,比起商品货物来,这些船舱里自用的食物,要好买到的多,尤其在她们拥有四个明国厨师的时候。
“伊丽莎白小姐,”吕师傅拗口的称呼她,点了点餐盘道:“你看看,这有什么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伊丽莎白驱散脑子里的念头,咽下香甜的点心重复问。
她实在没看出什么不对。
长久以来,吕师傅从自身的利益考虑,不仅善于改良菜色,对于经营酒楼也是个中好手。在任何地方,厨师传扬名气不仅在手艺的精湛,也得依靠客似云来的酒楼才行。因此,他乐意提点这位洋人雇主。点心店远不是他的长久之计,吕师傅想在这海外之地发扬以自己为祖师的厨派,他得给自己找个伯乐。
“我们是明式点心店,可不管这商店的装潢,还是瓷碟餐具,都和任何一家甜点商店没什么区别。”吕师傅沿着泰晤士河散步,路过的两家甜点店,都不必进去,只从橱窗往里一看,就眼熟极了。除了店里的木料雕刻更好一些,反正吕师傅没觉察出什么不同。
吕师傅简直一语惊醒梦中人,伊丽莎白忽然明白为什么“明式点心”的吸引力远不如“明国风筝”!风筝纸鸢这种较大商品一眼就能看出不同于欧洲的东方风情,而点心呢,从店铺到包装一点都没有那种让人着迷的明国意味,偏偏甜度还不符合大多数英国人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