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知——”
丽安郡主带着浓重怒气的声音被他抛在了脑后。
他原本是不想管这一遭的。
莫微兰没了高门贵女的身份,只能低调些,没有人能一直护着她,倒不如早些习惯,便是被人欺负了几句,她也只能受着,因为这个世界便是如此,你高贵时自然无人敢欺,可落魄了,便只能低着头做人,至少比起那些为生计担忧的人,还是好过许多。
可丽安郡主太过分了。
她自小跋扈惯了,不明白什么叫做过犹不及。
欺负一个弱小之人并不会让别人高看一眼,他人在艳羡她的权势时,也会在心中暗自唾弃她的跋扈,转而去可怜被她欺负的那人,因为这就是人的本性。
在没有危及到自己的时候,他们是愿意慷他人之慨,也愿意去花费自己诸多的同情心。
宁远知此刻便有些如此,但他比那些人聪明多了,此刻这样,也只是因为他实在看不过去。
若是日后真与丽安郡主成亲,他根本不敢相信该是怎样的生活,哪怕丽安郡主再爱他,那种骨子里的桀骜都是改不了的,可他并不喜欢这种桀骜,或者说没几个人喜欢这种桀骜,大部分男人都还是喜欢温柔美丽柔弱的女人,因为可以激发他们心中的保护欲。
宁远知无所谓保护欲,但他确实觉得莫微兰太可怜了。
好歹从前也是金尊玉贵的养出来的,嫁给他之后也不曾受什么委屈,如今却要被人如此羞辱,丽安郡主让她道歉便也罢了,竟然还让她祝他们百年好合。
莫微兰和他不同,他是男人,对男女私情并不看重,所以哪怕分开也不会有多么难过,但莫微兰是女人,女人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丈夫,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便是没有感情也处出感情了,让一个女人祝自己的丈夫和别人女人百年好合,丽安郡主真是什么恶毒往什么地方去。
而且那一瞬间,他看见那滴泪落下的时候,心中不知为何突得一痛,仿佛对他这段姻缘迟来的祭奠。
他这才发现,原来他对莫微兰,也并不是真的如此无情,哪怕不爱她,他终究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所以宁远知从来没有那一刻这么讨厌丽安郡主过,这才不顾其他拉着媚天离开了。
等甩开了丽安郡主一行人,他拉着沉默的媚天走到一间厢房内,这才放开了她的手。
媚天只静静垂着眼眸,一个字也没说,仿佛一具行尸走肉般随他而动,眼里都是死灰和黯淡。
宁远知原本有些话想说的,可话到了嘴边却发现十分无力。
莫微兰家族出事之前,其实他和她吵过一架,那是莫家最危急的时刻,宁远知也觉得正常,那时无论是谁都会激动,所以他没放在心上,反倒是后来,他提出和离,那时莫家已经被抄家,他以为莫微兰会歇斯底里,可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没有跟他争论半句,只沉默而安静的签了和离书,仿佛一瞬间整个人人精气神就丧尽了,离开宁府之时,还和他说了一句‘谢谢’。
或许是谢他在莫家抄家之前才跟她和离,因此保全了她一命,但这种话对于一对相处了许多年的夫妻而言实在有些生疏。
宁远知那时也没有多想,因为这是他能为莫微兰做到的极致了,没了莫家的莫微兰再当他的夫人只会成为丽安郡主的眼中钉肉中刺,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也不确定若是发生了什么危机家族的大事,他能不能为了保全她而竭尽全力不顾一切,于是他觉得还不如放她离开。
危机中的荣华富贵不如衣食无忧的平淡活着。
他觉得他是没错的,他对莫微兰也已仁至义尽。
但人不是草木,终究不是那么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许多复杂的情绪都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他和莫微兰之间也始终无法真正撇干净。
就如丽安郡主如此威逼之时,他还是会心有不忍。
但再见面之时,却又无话可说。
宁远知叹了一声,良久才道:“你······今后避着点丽安郡主吧,若我不在,她恐怕会对你做些不好的事情。”
媚天一直低着头,也没有和他说话,待他说完了,她才低低‘嗯’了一声。
而后便是更加长久的沉默。
她和宁远知之间,似乎只剩下了这片漫长的沉默。
可他们曾经,也是会说许多体己话的夫妻。
只是这道连襟是宁远知亲手撕破的,因为他觉得这样对莫微兰更好,而莫微兰是不是这么觉得,其实他根本不知道。
或许在她眼里,性命没有这些关系重要,这也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