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怀秀好整以暇,“如何?”
岑御医目光躲躲闪闪,额头冒汗,“下官医术不精,实在无法——”
“太医院中,论望闻问切之术,谁人能与岑御医一较高下?”霍怀秀讥讽,“你是自谦,还是不愿说实话?”
岑御医勉强苦笑,“将军谬赞。”
霍怀秀冷冷道:“是不是谬赞,你心里有数。”对方浑身不自在,面色越发难看,他自觉无趣,“退下。”
岑御医如释重负,慌忙告退。
临走,他在门口停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再不喜欢霍怀秀,此时此刻,心底仍生出一丝惋惜。
这才多久啊!
当年银甲长枪、丰神俊秀的少年将军,竟然只剩下半条残命和一把傲骨。
终究,可惜了。
史公公一行人回宫后,霍怀秀终于起身,走到门外。
距离那场诡异的大雪已有许多天,之后一天比一天寒冷。不知一个冬天下来,路旁又会多出几副无人问津的冻死骨。
商朝跟在他身后,过了一会儿,开口问:“你真的会死吗?”
他方才不曾随岑御医进去,可他耳力好,里面的谈话听的一清二楚,半句没漏下,心里很有些难受。
霍怀秀答:“早晚而已。”
商朝拧眉,露出气恼之色,“可你死了,我去哪里?”
霍怀秀斜他一眼,冷冷道:“天下那么大,你长了一双好腿,还用我给你指路?”>br>
商朝烦躁起来,“你就不能不死?你吃药吃东西,就能活下去,活一百岁。”
霍怀秀不语。
前世,他曾为天下之主,也曾为一口吃食苦苦挣扎,看过世间繁华,也见过最阴暗的人心。
阎王强迫他重生赎罪,做一世好人?笑话。
权势是假,情爱是假,他只想早死早超生。
商朝见他死活不肯给一句安抚的话,真生气了,脚尖点地,身形微晃,不一会儿跳上屋檐,没影儿了。
霍怀秀不理会他,只盯着苍冷的天空发呆。
半晌,商朝觉得没劲,从屋顶上下来,“还有一件事十分古怪,你听不听?”
霍怀秀还是那副你爱讲不讲的死样。
商朝哼了声,自言自语:“公主府的眼线传消息来,前不久小公主摔了一跤,不小心撞到脑袋,醒来后就很不对劲,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霍怀秀终于抬起眼皮,“说下去。”
商朝摇头,“你亲口说一遍,说你不死。”
霍怀秀不耐烦道:“我死不成。玉清失忆了,然后呢?”
商朝听见他的话,语气轻松起来:“小公主一直郁郁寡欢,一日比一日嗜睡,行为愈加古怪。听见旁人提起你,竟然吓的失声尖叫。”
霍怀秀沉默片刻,一声轻笑:“是么。”
多年来,他很少想起玉清公主。
他的第一任妻子。
当初南夏野心勃勃,乃大楚的心头大患,皇帝屡次命人带兵讨伐,都吃了败仗,震怒之下放话:谁若能攻破南夏大军,斩陈石项上人头,朕以玉清公主许配之!
大楚人人皆知,玉清公主是帝后最疼爱的掌上明珠。可谁也不曾料到,这婚约会落到霍怀秀身上。
公主下嫁那年不足十四,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为人高傲,骄纵任性,出嫁前听说驸马曾为侯府奴仆,便作天作地吵着不嫁。
到了大婚之日,她先在拜堂时无端落泪,抽抽噎噎,一度使得场面十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