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殊宁从小就看不起母亲,发誓要靠自己的能力干一番事业,但那时年轻,许多不懂,仍是借助了母亲的人脉,才得以在江城立足,稳步发展。
公司成立之初,只有五个人,大部分事情都是顾殊宁亲力亲为,内要算账培训做规划,外要谈判贷款跑市场,十分辛苦。
但是她撑下来了,到遇见温子妤那年,公司已经小有规模。
她们相识于“江南湾”。
“我二姐从来不知道自己喜欢女人,她一直想的都是攒够很多钱后抽身而退,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可是认识顾总之后……”
温子妤爱上了顾殊宁。
顾殊宁却嫌弃温子妤脏。
穿梭在淤泥里的交际花,让男人为之倾倒,也能让女人为之沦陷。温子妤人脉资源丰富,帮了顾殊宁很多,且自从两人认识之后,她便很少再去“江南湾”,不知不觉间,情愫渐深。
顾殊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温子妤的,但她没有安全感,谁也不相信,此时那个让她瞧不起的母亲已经死去多年,留给她一笔巨额遗产。她开始重新解读母亲的人生,并试着去理解,接纳温子妤。
她很难跨过心里的坎,觉得温子妤很脏,却又不得不承认,她爱那个女人。
她一遍遍强调:你很脏。
爱上一个人,便会奋不顾身,温子妤急切地想要摆脱背后深渊,向她坦白了自己知道的一切,却不知深渊里的人早已盯上了顾殊宁。
为了保护爱人,温子妤独自把秘密全部抖了出去,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波澜”。
利刃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就在顾殊宁终于跨过那道坎,准备彻底接纳她时,悬了很久的利刃落下来,无声无息地带走了温子妤。
“那时候她们准备结婚,就是自己办一个小婚礼,婚纱都准备好了。婚礼前一周,我二姐失踪了,到婚礼前两天她很狼狈地回来,给顾总送了一枚戒指,让她等她,可是没想到,这一等,她就再也没有回来……”
温子龙声音越来越低,眼圈渐红。
“你知道我二姐是怎么死的吗?她被那群畜生,用刀,剁成一块一块……”他没再说下去。
一缕阳光照进来,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陆知乔呆坐着,轻吸一口气,抬手捂住了嘴巴。
脑海中闪过灵台上的照片,那双酷似祁言的眼睛,一样的狭长不细,一样的半含秋水,一样的妖媚冷艳。而她,步步后退的样子,像极了顾殊宁——明明在意,却一次次用言语伤害对方。
可是她们又有不同。
她已经缓慢地走向了祁言,只是还差那么一步,被困住,而这个时候,祁言转身离开了。她是幸运的,不必与对方阴阳两相隔,还有机会挽回,祁言也是幸运的,被浓浓的爱包围着长大,不受家庭拖累。
顾殊宁没有机会挽回,于是余生都在悔恨与怀念中度过,她亦深爱,否则十五年足够忘记一个人。
最终,她还是追随而去了。
十五年的时间里,顾殊宁曾尝试着走出来,她资助了许多念不起书的女孩,出钱给温子妤的家乡修路,替温子妤照顾弟弟,还要打理公司。她没有在忙碌中忘记过去,心病反倒越来越严重,后来的某一天,突然就崩溃了,从此嗜酒如命。
她用生命悔过,从另一个角度看,最后也算是与爱人相守,魂归圆满。
陆知乔捂着嘴,眼皮垂下来,越想越觉得后怕,但更让她震惊的是,素来对女性十分友好的温子龙,竟然出身于一个“扶弟魔家庭”。
姐姐都死光了,姐姐的女朋友还要照顾他,最后只剩他活下来,享受姐姐们奋斗得来的一切。
照这个思路想下去,陆知乔恨不能当场跟他绝交,只是凭着几年来的接触和了解,她觉得不能莽撞,一定有更复杂的原因在里面。
“你愧疚吗?”她问。
温子龙轻轻点头。
从前他被偏爱而没有意识,后来经历过失去,已经没有机会弥补。在感情层面,陆知乔遇到的问题与他一样,他是亲情,而她是爱情。
“那你走出来了吗?”她继续问。
温子龙倒酒,喝了一小口,低声道:“走出来了,但是不会忘记,我活着,想做点什么。”
当时他还在学校念书,每个月生活费上万,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还没出社会就有房有车,所有的一切,都是姐姐给他的。他不知道姐姐的工作是什么,问过很多次都被搪塞,直到后来,在意外的情况下得知实情,他大受打击,但并不是为姐姐的工作羞耻,而是为自己感到羞愧。
他,一个成年男人,有手有脚,无意识地吸了两个姐姐近二十年的血,还以为世界就是这样。
姐姐死后不久,父母也相继去世,世上只剩他一人,没劲透了。他想过自杀,付诸了行动,但没成功,他和顾殊宁共同痛苦,互相帮扶,就这么支撑着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