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顺听了,眼底掠过一丝羡慕,接着便老老实实向立夏道谢,跟着立夏认起字来。
立夏把孟顺拉走,屋内顿时静了下来,盛景意早已习惯与穆钧共处一室,很快便安心地翻看起屋内的文书与簿册来。
小小的县衙,事情却不少,盛景意先看了农事相关,发现这时代的农业始终还是看天吃饭。
江南雨水充沛,淮南东路更是水网密布,很少有干旱的烦恼。可俗话说得好,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这边虽鲜少闹旱灾,水灾却十分频繁,无怪乎她哥早前给她们出的题是“如何做好水灾后的赈济工作”。
天灾这东西是很难预测的,盛景意找到了这些详实可靠的第一手数据,当即把有用的内容都整理出来,准备进一步完善前头自己交到西岩先生手上的赈灾之法。
赈灾这事儿,还是得因地制宜地来,每个地方的情况不一样,适用的方案也不一样。
穆钧也没闲着,他在整理刑狱方面的文书,边看边把它们摆整齐,脑中逐渐充斥了各种大小案子:偷鸡怎么判邻居恶意打断狗腿怎么判践踏禾苗怎么判一女二嫁怎么判走丢的孩子被找回后怎么判争吵间咬掉对方一根手指怎么判……看完这一桩桩案子,穆钧简直大开眼界,从来不知道人和人之间能有这么多大大小小的矛盾!
两个人都有了方向,顿时沉浸在资料的海洋里。
到傍晚西岩先生与县令、主簿相携而来,见到的便是焕然一新的屋子。
盛景意和穆钧都趁着夕阳的余晖在窗下奋笔疾书,记录着这一天的所得,他们之间还摆着个插着荷花的粗陶罐子。
那罐子是立夏从角落里扒拉出来的,洗洗干净摆在桌上插花,瞧着竟有种古朴的雅意。
县令看见屋里的改变,夸道:“还是少年人有想法,不像我们,屋子再乱都习以为常,不会费心去收拾。”
主簿也捋着须跟着夸:“我看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有西岩先生两位得意弟子在,这小小的屋子瞧着都亮堂起来了。”
西岩先生不是爱应酬的人,这会儿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轮着瞎夸,心中有些不耐。不过他既然已经把两学生塞县衙里,也只能笑着听他们的闭眼吹。
接了两学生,西岩先生婉拒了县令留饭的邀请,领着盛景意四人走了。
到了饭桌上,盛景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西岩先生:“老师,你认识的人可真多,一去就是一整天,你都去拜访了哪些人啊?”
西岩先生也没瞒着,从袖中掏出两本书递给他们,一本写着《元丰类稿》,另一本写着《续元丰类稿》。
盛景意没听说过,等看到作者署名为“曾巩”,她才想起这是唐宋八大家之一,文章显然是写得极好的!
西岩先生说道:“我今日去拜访南丰先生故交的后人,从他手里讨要了这两册文稿,你们拿去好生研究一番。”
既然西岩先生是为他们找书去的,盛景意便也不好再嘀咕他扔下他们跑去访友,只好奇地问了许多关于“南丰先生”的事,想近距离了解一下那位距今还不到一百多年的唐宋八大家。
西岩先生早就习惯了盛景意和穆钧这问题多多的脾性,只要是能说的他都逐一解答,直至夜色渐浓才让他们各自回房歇息去。
盛景意拿到的是《元丰类稿》,她还没睡意,便就着灯光把书看了大半。
亲自读过这书,盛景意才晓得曾巩最擅长的不是文学作品,而是政治策论,这本文集基本涵盖他政治生涯之中的各项举措,其中不乏关于饥荒、瘟疫、旱涝灾害、山匪地霸之类的应对方法,可以说剔除其中的文艺创作部分,就是一本地方官经验手册!
怪不得老师让他们读这两本书!
立夏里里外外地收拾完,又跟着盛景意看了一会夹带过来的话本,见外头夜色已深,赶紧起身催促盛景意睡觉去。
盛景意笑着应下,把《元丰类稿》收好。
立夏睡在屋内的小床上,一时半会没睡意,又憋不住和盛景意说话:“我发现孟顺学东西蛮快的,每个字我教一遍他就会了,听他说他以前放牛时偷听过私塾老师讲课,可惜那老师是个见钱眼开的,不乐意他没交束白白旁听,便经常让人驱赶他。呸,真是枉为人师!”
盛景意听着立夏叽叽喳喳地讲话,不时应上一句,两个人也不知是谁先睡着的,很快便双双进入梦乡。
第二日一早,盛景意却从馄饨摊子那自来熟的摊主那儿听到个消息:“寿康楼你们还没去过吧?那是我们县里最大的酒楼,听说突然被人买下了,就昨晚的事,也不知要改成什么名儿!”
盛景意与穆钧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冒出个大胆的想法来:这寿康楼,不会是寇承平他们买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