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冬没多久就放开了银霜月,从小到大,他几乎从来没有隐瞒过银霜月什么,这一次却无论银霜月怎么问,他都没说宫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而且最诡异的是,回皇城本来应该是由正门进入主街道,正街的尽头,就是皇宫,但是银霜月发现,他们回皇城,根本没有走城门,而是经由城外的皇家猎场入城,入城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他们也是绕着主街道,从小路直接到了一座陌生宅子的后门。
银冬率先下车,很快后门出来了几个人,脚踏放在马车的边上,银冬扶着银霜月下来,迎出来的人都叩拜在地,为首的那一个,正是半年多不见的平婉。
银霜月记得当日她被掳的时候,平婉身受重伤,银霜月一直没有问过银冬,一是猜测她可能活不成了,再者她到底不曾真心为她,当时还帮着银冬演戏。
但她到底曾经是银霜月身边最贴心的人,时过境迁,再见面,见她完好无事,还是那么直愣愣的,到底是高兴的。
只不过这一路上,由于银冬对宫中讳莫如深的态度,银霜月心绪不宁,高兴的情绪也只是瞬息,就侧头问银冬,“这里是哪?”
“长公主府。”银冬站在银霜月的旁边,夜深风凉,他没有穿着大氅,便直接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披在了银霜月的身上。
他的手似是舍不得一般,重重地在银霜月的肩头按了一下,勉强笑道,“长姐,你不是一直想要出宫,这公主府内我已经命人仔细布置过了,一切都如在宫中一样,你只管安心地待着便是。”。
“宫中到底出了何事?”银霜月记不清这一路上她是第几次问这句话,银冬垂眼照例没有回答银霜月,只是朝着黑暗处招手,很快便有一行黑衣人从黑暗处飞掠而下,为首的竟然是常年待在银冬身边护卫的非淮。
他们悄无声息地跪在银冬身后,平婉也带着一众婢女重新跪下,银霜月这才发现,这些婢女和寻常的婢女不同,她们行动干脆利落,却和那些暗卫一样膝盖落地无声,很显然都是有武艺在身的。
“你们今后便留在长公主身边,”银冬只说了这一句,非淮便带头叩首,“奴等必将誓死护卫长公主安危。”
银冬挥手,暗卫们又瞬息飞掠消失,银霜月见银冬真的不肯说,便索性也不再问了,只是在银冬送她进了府中,她没走几步,便能够发现一个悄无声息立在暗处的护卫的时候,银霜月的眉头越皱越紧,如此阵仗,连平日里皇宫都不曾这样三步一精锐,宫中出的,必然是大事。
她如果一定逼问,银霜月相信肯定能够问得出,若是从前,她也一定会逼问出个所以,但是她回头看向银冬,却压下了想法,手指微微攥紧。
只是在银冬要走的时候,银霜月主动伸手拉住了他的指尖,这么久了,总算是又肯叫他一声,“冬儿……宫中之事,你不说,长姐便不问,只是你莫要忘了曾经答应我的事。”
银冬连忙抓住银霜月的手,稍稍用力,“长姐放心,冬儿一直记得,无论何时何地何事,首要一点,便是保证自己安全无虞。”
银霜月笑了笑,放开了银冬。
银冬顺着来时的小路走了,银霜月转头看了一眼无声无息站在她身后的婢女们,转身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温暖而明亮,银霜月站在门口片刻,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进的不是陌生的宅院,而是她待了许久的含仙殿。
她只以为银冬说的所以一切都和宫中一样,说的是吃穿用度,却没成想,银冬是整个将含仙殿给搬了过来。
银霜月此刻不得不承认,从前她害怕银冬太过细密瞻前顾后,导致他妇人之仁,此刻却觉得无比地窝心。
其实人生在世,何其短暂,年华转瞬老去,她真的已然不年轻了,若真有一人待自己如此……还有何所求?
第一次出现这种想法的时候,银霜月震惊抵触到不肯多看银冬一眼,但是这一次再冒出这样的想法,她也只是无声地一哂。
舟车劳顿,银霜月这一夜休息得很早,第二日醒来,她在公主府中转了几圈,发现这院中的摆设,格局,全都和她住掼的含仙殿一模一样,连她含仙殿门槛前面隐晦的裂口,都一般无二地复制了过来。
她简直难以形容心中的感觉,她知道,银冬这是在告诉她,他不是无所顾忌地发疯。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银霜月被他痴缠许久都不曾动容的心思,不得不在一模一样的一花一木之中被撼动了。
他从没想过把她逼到绝路,这长公主府,便是银冬的底线,若是银霜月当真不肯应允他,这里就是两个人重新退回亲情范围,做回姐弟活路。
她走的这半年,银霜月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在她的含仙殿中煎熬,如何地一寸寸看过她曾经生活的地方,又是怀着何种心情,将那一切复制过来。
银霜月走累了坐在了廊下,看着长廊水下的若隐若现的游鱼,想起了从前两个人,在有一年年关的冬天,幸运地拨开积雪,找到了一条被冰封在冰层中的鲤鱼。
那时候银冬十一岁,他从小身体不好那时候才开始抽条长个子,瘦杆儿似的,有时候半夜就会腿疼,营养不良,那条鱼银霜月给他炖了三天的汤,最后一天只剩鱼刺的时候,银冬捧着碗说,“长姐以后咱们有了房子,一定要有大鱼池,养很多的鲤鱼。”
银霜月当时当笑话问他为什么,他说那样,就算两人走投无路了,没有吃的了,至少还能抓鲤鱼吃……
银霜月捧着脸,眼泪悄无声息地落在水里,她用手狠狠抹了下,其实在回程的时候,在皇城外一个客栈,借着方便的时候,已经打听出了皇城中出了什么事。
是长公主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