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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长随一日间尽吃些冷食野果硬饼,猛灌了热面汤,肚里反倒承受不住,一阵咕叽乱叫,问店主茅厕。
店主笑他讲究,道:“荒郊野外,都没几个喘气的,树下草丛捡了一处蹲着便是。”
季长随又问厕筹,店里更是掩面偷乐,道:“团些草团宽叶,简便得很。”
施翎坐那扭头忍笑一会,故作关心状:“长随快去,仔细……”
季长随腹痛如绞,走出几步又见林中黑魅魅一片,也不知藏着什么猛兽精怪,心里不禁怕将起来,扭着腿白着脸道:“都头……看……看护一二,天黑得急。”
施翎还欲吓他,又担心误事,伸指掏掏耳朵,出来在店外板桌上坐着,叹道:“长随忒也胆小,如厕还要人来相陪。”
季长随有苦难言,人在屋檐下又不敢发火。野外草长,滋生得偌大的花斑草蚊,他肚中疼痛,两眼发花,唯恐自己跌倒,哪管得了虫蚊,一只只专拣了肉嫩处叮咬,吃得腹大滚圆,险些飞不起来。
施翎守在店外,从怀里掏出藏的肉干和一小竹筒荤酒,偷祭了五脏庙。再看从林间出来软绵绵的季长随,满头满脸的包,肚里笑翻了天,嘴上道:“长随受苦了,怎被叮咬成这般?不如我寻些草药来,与你涂抹止痒?”
季长随阴恻恻盯他,他肚痛腹泻,虚软无力两腿都打颤。施翎心虚,笑道:“长随可好些了?”
季长随心里气苦,身上寒一阵热一阵,额间全是虚汗,猛得扑将上来搜出施翎怀里的竹筒,拔开塞子,冷哼几声。
施翎道:“长随,你坏了肚子,不好吃酒。”
季长随赤红着眼,一把拨开施翎伸过来的手,仰头将竹筒里的酒吃个干净,随手抛置在脚边,虚张声势道:“我定告与郎君。”
施翎吃惊:“长随怎能诬赖我?你我同行,路上一样吃食,果子我还将有虫眼的留了自己,将好的留你,还特与你擦净。”
季长随又用鼻子哼了一声,摆了一张驴脸生闷气。
施翎叹道:“长随话也不说,只哼哼。”
季长随深觉施翎面目可憎,为人狠毒,打定主意不与他多说一句话,楚河汉界划得分明。在茶寮睡了一晚,季长随略缓了缓,见天光还未大亮,翻身便要再睡。
施翎摇醒他,道:“长随快起身,当心误了明府的交待!”
季长随一把抱住茶寮木柱,耍起赖来:“我体弱不便赶路,要再歇息半日。”
施翎拉他:“我们路上缓行,不然明府问责,谁来担?”他边说边架了季长随上马。
季长随坐在马背上直骂他混人、无赖、贼配,越骂越心塞,与这种愣憨不通的同路,挫磨得自己生不如死。施翎随他谩骂,不痛不痒,也不会少块肉。
到得宜州,季长随早已散了全身的骨架,倒似阴司地府走了一遭,不过两天一夜,掉了好几斤的肉,脸都尖了。
曹英见过季长随一面,狠吃一惊,道:“长随几日未见,倒是清减了,莫不是天热饮食不合?”
季长随微仰了下巴,怒道:“哪是吃食不合,不过与人不合。”抬脚进了客店,挑剔店小窗窄,又嫌屋潮床低。要了热水,热食,又拿钱与客伙计托他去请郎中。
曹英冲施翎挤眼,低声问:“阿翎,长随仿佛生气。”
施翎道:“曹家哥哥原谅则个,长随脾胃娇贵,吃坏了肚子,泻了一路。”他说着还直拿手掩嘴,示意臭不可闻。
曹英在他耳边道:“看着不大随和。”
施翎道:“他张牙舞爪纸做的老虎,料他不敢误了明府的事。”
曹英这才放心,又道:“和气生财,何必落他的脸面,他摆架生事我们也别逆他的心意,小心奉承。”
施翎冷笑:“他是什么人,倒叫我来奉承他,曹家哥哥不知,你越与他作台,他越要站得高处抬头仰脖,眼里只见得天,不见得地。”
曹英笑:“不过几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陈据也点头:“正事要紧,他替明府前来,自要看明府的脸面。”
季长随沐浴更衣,看了郎中吃了熬得浓稠的米粥,又吃了补药,略平缓了心绪。再者曹英陈据有意说好话,季长随见他们谄媚,面上不以为然,心中倒似找补了回来。
曹英又与他对了说词,道:“长随,我们生怕船户欺人,谎称你是我阿兄心腹。”
季长随活吞了一只苍蝇似的:“我家郎君何时有……这般的阿弟。”
曹英赔着笑脸,道:“哪敢高攀明府,不过一个托词,诳骗了船户,令他不敢小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