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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沈拓应卯回来,得知齐氏上门,问道:“她来为着什么?”
何栖为他剥了一个豆粽,也有点不解,说道:“略坐了坐,便家去了。”
沈拓又关心问:“可有说不中听的言话?”
何栖笑着摇头:“好声好气的,不曾说些什么,近晌午,小郎才送婆母回转。”
沈计坐在一边吃着白粽,闻着夹杂着箬叶的米香,舀了一勺满满的花卤浇在尖角上,雪白角粽衬着红色的花卤,白的越白,红的越红,不曾入口,舌尖就尝到了甜味。他吃得一脸陶醉,却又另分出一分心神听沈拓与何栖说话。见何栖为他遮掩,再无一丝担忧。
却不知何栖心里总有一分隐忧。忧他早慧,刚过垂髫就把生母后路将死;怜他稚龄坎坷,父丧母嫁,不知听了多少的蜚短流长;恐他移了心性,只见灯下影无视满室光。
到底年岁还小呢,再者,齐氏又实让人生不出怜惜之情来。何栖翻身靠进沈拓怀里,沈拓睡得朦胧,将她拢进怀里,含糊道:“阿圆快睡。”
何栖低应一声,明日还有许多事呢。
年味淡得如一丝轻烟,轻轻一吹便消散无踪。天气日暖,溪岸桃树新透花苞,柳树绿枝低垂,几只野鸭大摇大摆游过水面,临水台阶上,哪户人家的小娘子一身斩新的春装,蹲在溪边浣衣,彩衣顺着溪水漂荡,勾得路过渔舟上的年轻后生春心摇动。
燕子南回,何栖梳妆时偶听檐下叽喳呢喃,放下梳子出来一看,果然一对家燕绕檐而飞,飞一阵又落在枇杷树上,轻昵地互啄梳羽。没过几日,这对家燕开始进进出出、忙忙碌碌衔泥筑巢。
何栖看得有趣,笑道:“它们倒是忙得很。”
春种将近,农耕民之大事,季蔚琇带了沈拓下乡入地查看田垄沟渠。春雨如丝,几个农人在秧田育苗。
季蔚琇除了鞋袜,一脚踩进了泥里。季长随心疼得直抽抽,郎君这等身份,却如田舍汉一般赤脚进了田里,腐泥污臭,又生着好些虫蛇,不小心被咬了一口如是好。里正也心疼得直抽抽,明府上好的衣裳,这般沾了污泥浊水,一身的泥浆,如何洗得干净?怕是明日就不好再穿了。
沈拓安慰季长随道:“有蛇倒不怕,捉了来,炖了蛇羹吃。”
惊得季长随直翻白眼,忙道:“都头莫要顽笑,郎君再不吃这些。”
季蔚琇看一个农人拉了一块木板,用泥压了增重,在那平整田地,问道:“里正,你们这里少牛?”
里正忙道:“回明府,牛够用呢。”抬眼看田中景相,笑着道,“牛已经翻过一遍了呢,哪里处处用牛。”又给季蔚琇看浸好的稻种,“今日好天,撒了种,半月后便能出苗了。”
季蔚琇又问沟渠。
陪同一个老农道:“水乡不缺水,这几日只怕急雨,冲走了稻种,也怕水积得多,泄不出去,淹了苗。”说罢又笑,“连着几日的细雨,是个好兆头。”
季蔚琇在田间转悠了半日,这才在水渠边洗了污泥,季长随心细,马车上另备了衣物。
里正与老农又邀季蔚琇吃农家饭,推开柴扉,几间草屋,农妇杀了一只黄脚鸡,拌得乡间野菜,炒得田间野螺,蒸得河中活鱼,爆得泥里长鳝,又送来浑浊绿酒。
季蔚琇吃得香甜,里正与老农初见他时心折他的贵气,说话都不敢高声,又见沈拓生得高大,腰间佩着长刀,更是陪着小心。
老农皱巴风干的脸上,似是每条皱纹都堆满了笑意,劝道:“明府与都头多吃几杯,农家浑酒,不醉人。”
季蔚琇顺嘴与老农拉起了家常。
沈拓却问里正,道:“徐里正,家中岳父爱吃爆鳝,我想将买些家去,不知可有买处?”
里正笑道:“不过田间贱物,值不得几钱,我叫家中几个小子下田里掏了来。”
沈拓不肯,又笑着说道:“里正不收银钱,怕是要害我丢了差事,当着明府的面,仗势欺民,说不得还要拿我问罪。”
季蔚琇也笑:“都头讨好泰山大人倒是不遗余力。”
沈拓道:“得了岳丈家的小娘子,自应巴结,免得岳丈嫌弃心生悔意。”
说得几人俱笑,里正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小娘子既嫁了都头,便是老父心生悔意,也是不中用,不中用。”
说笑说归笑,许是沈拓这个一心讨好岳父的郎子令人欢喜,里正为他在村中寻摸了不少乡间野物。
季蔚琇买了农家浑酒,封坛派人送去侯府家中。急得季长随直跌脚,道:千里迢迢寄一壶浊酒回去,分与谁吃。
又见沈拓将买的野物眼生,笑道:“都头不请我家去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