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日子,顾老夫人已经上路十来天了。这是故意瞒着不说,叫他没法设计她回头。顾长钧一边叫人上路去迎着母亲,一边自行回了内院,和周莺商量这件事。
刘夫人今日来访,和周莺坐在菱花窗下说话儿。周莺穿着大红撒花裙子,石青绣花夹袄,刻意打扮得老成些。送了刘夫人回来,见顾长钧在廊下瞧着她微笑。
拾级而上,顾长钧伸手接着她,手臂自然地揽住她腰。门前服侍的婢子都红着脸退了下去。这二人在一起,不喜欢旁人在旁瞧着。
秋霞进来奉了茶,就守在外头。
尹嬷嬷过来一瞧,就知是顾长钧回来了,笑着去厨上准备午膳。
“什么?”
屋里,周莺听了顾长钧的话,慌得不知怎么才好。
对顾老夫人,她的感情很复杂。过去她最感激的人,就是顾老夫人。老夫人待她好,疼她,她也加倍回报,努力的孝敬。可自打知道自己身世后,对养父和顾老夫人的观感变了许多。
那份疼爱中有阴谋利用,一点也不纯粹。
她过往的信念都被推倒重建,无法自处。
况且,喊了十几年祖母,要怎么改口,随他一道喊“母亲”。
顾长钧握着她手:“你别怕,我会好好和她谈谈,不叫你受委屈。”
周莺勉强笑了笑:“怎么会,那是您的母亲,也毕竟养育了我多年,我该孝顺她的。”
“我也会央二嫂劝劝,你不必太殷勤,我娘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平素菩萨似的,待人和气。可若是瞧不上谁,手段也很……”
他咳了声,没说下去。毕竟是自己亲娘,如何指摘。
“总之,你放心,我在,谁都不能给你脸色瞧。”
周莺抿抿唇:“您别为了我,叫人说……我会处理的,内宅的事,您怎么插手?过去我如何侍奉老太太,以后还一样……”
顾长钧摇摇头:“不用的,又不是没有侍奉的人。你是我妻子,不需要做这些。”
顾老夫人年纪不小了,这回行路,病得很厉害。
陈氏急得不行,沿途请医者医治,在徐阳城遇到顾长钧派来的人,随行有郎中,一路细细诊治,慢慢有些起色。
腊月二十三,民间祭灶神,马车徐徐使劲江宁府,顾长钧亲自带了人出城迎接。
顾老夫人瘦了许多,面色还好,陈氏亦是风尘仆仆,顾长钧抿唇,道了句“辛苦”。
一路上遭的罪有了发泄出口,顾老夫人怒道:“我一把年纪走这么远的路,我为了谁?不孝子,为了一个女人,你连亲娘都不顾了!”
城门前,车来车往,行人纷纷,顾长钧身有爵位,是一府长官,当着人被如此发难。
陈氏慌得扯了扯顾老夫人的袖子,“娘,这么多人呢。”
顾长钧不语,吩咐车马朝府宅去。
周莺一早就带着人在门外相迎。远远见顾长钧身姿挺拔,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浩浩荡荡的车队。
周莺朝前走了两步,顾长钧下马拦住她:“母亲,周莺接您来了。”
帘子忽地被掀开,老夫人口不择言的就要骂:“不要……”
“母亲!”顾长钧陡然提高声线,目光锐利地扫向老夫人,“您长途跋涉,该进屋休息了!”
顾老夫人给他眼光盯得发毛,见他脸色阴沉,她心里也不是不怕。这个儿子的性情她最清楚,他离家多年,本就不像长子那么贴心。
顾老夫人憋着一口气,扶着陈氏的手下了车。周莺见到陈氏迟疑了下,缓声喊道:“二嫂……”
辈分提了一级,过去的二婶成了妯娌。周莺脸色微红,叫人扶着老夫人,垂着头道:“母亲,您脚下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