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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朝天子 第一百章 笑看英雄不等闲二(第4页)

来的刑架,看到了被绑在刑架上的那个罪大恶极的奸臣,爆出如山一般的呼喊,如海浪一般响彻了四周。

然而这声呼喊迅疾变成了沉默,最先沉默的是离法场最近的人群,然而窃窃私语声,议论声从前端向后延展,没有用多长的时间,便变成了如雷一般的震惊议论。

不知是不是天上有哪位神仙发出一声命领,皇城上下所有的人同一时间安静沉默了起来,不知几千几万人同时聚集的场所,竟然变得如死一般的寂静,甚至似乎寂静到最后方的人都可以听到刑架上捆着陈萍萍身躯的草绳与木桩磨擦的簌簌声。

不止这些百姓震惊,包括禁军,包括监刑的官员,宫里的太监,监察院极少量的官员,都满脸骇异地看着刑架上那个老人的身躯。数千数万双目光都看着那个老人的大腿之间。

那里什么都没有。

黑暗之名传于天下的监察院老院长陈萍萍……竟然是个阉人!

一片沉寂,万双目光,无数情绪,或垂怜,或不耻,或骇异,或厌弃。

……

……

言冰云的身体终于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他死死地低着头,双眼里布满了血丝,他并不知道老院长的这个隐疾,这个秘密,他只是觉得那些目光不止是投向了法场上那位老人的腿间,也是望向了自己,望向了所有监察院的官员,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辱。

他紧紧地握着双拳,指尖深深地扎进了掌心里,他终于明白了皇城上的那位九五至尊,为什么一定要在众人之间施凌迟之刑,原来肉上的折磨必须要配合着这精神上的羞辱。

那位皇帝陛下要向天下宣告,这个胆敢背叛自己的大人物,在朕的眼里,只是一个奴才,只是一条狗,朕想如何羞辱他便如何羞辱他,他要将陈萍萍的尊严,监察院的尊严踩在脚下,踩在万众目光之下。

想明白了这一切,言冰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异常强悍地抬起头来,与法场上那位老人浑浊无力的目光对视了一眼,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他的余光里瞧见,法场下方那些朝廷官员的脸色也十分震惊,大概他们死也想不到,自己平日里敬畏如祖的监察院老院长,居然是自己这些人最瞧不起的阉宦!

这是陈萍萍的伤心事,这是陈萍萍的秘密,当年知道他太监身份的人不多,大部分人已经死光了,而后来在皇帝陛下的无上恩宠之下,在监察院的强力压制之下,没有人知道这个事实。

所以这些官员们才会露出如此骇异的神情,然而骇异之余,他们的脸上却浮现了一丝鄙夷之色,人类的情绪总是这样奇怪,先前朝会定罪,出宫观刑,这些官员的脸上依然是一片肃然,依然对将死的陈萍萍保持了一分尊敬和畏怯,然而此时,这些情绪却都不见了。

……

……

姚公公接过身旁太监上的卷书,强行忍着不去看身边那位刑架上的老人,颤抖着声音开始宣读朝会之上所拟定的关于陈萍萍的十三大罪,此时秋雨打在法场之上,姚太监的心里也是无比寒冷,一种难以抑止的同类的悲伤开始在他的心里升腾,然而他却必须继续自己的工作。

“一,庆历七年四月十二,逆贼密递淫药入宫,秽乱宫廷……”

“二,逆贼屡行挑唆,以媚心惑上,以利诱诸皇子,使朕父子反目,此为大逆……”

“三,逆贼于悬空庙使监察院六处主办阴谋刺朕,事后于京都刺提司范闲……”

“四,逆贼勾结叛逆秦业,自内库私取军弩,于京都外山谷狙杀钦差大臣……”

“五,逆贼使刺宫入宫,刺三皇子……”

十三大罪是昨个儿几大部衙便拟定的罪名,但是这前面七项却是陛下御笔亲勾,也正是因为在朝会上宣读了陈萍萍的这几条罪名,大臣们才知道原来陈老院长居然做出了如此多大逆不道的恶行。便是先前准备拼死求情的舒胡二位学士也不由面色惨淡的住了口。

后面的六项罪名是六部拟定,却只是一些占有田产,欺男霸女之类的罪名,与前面的七大罪相较,着实显得太过寻常。然而这十三项大罪,无论哪一条,都是死路一条,十三项加在一起……

随着姚公公以内力逼出来的宣读罪状的声音,在皇宫的广场前响起,在秋风秋雨里飘荡到了所有观刑者的双耳里,本来一片奇异的沉默马上被打破了,人海里响起了无数嗡嗡的议论声,愤怒的责骂声。

本来或许还有许多百姓只是紧张而带着复杂情绪地来观刑,随着这些罪名响彻宫前,投向陈萍萍的目光都变得漠然了起来,这样丧心病狂的罪人,陛下当然要将他凌迟处死。

“杀了他!”人群里有人带头喊了起来,顿时群情激奋,喊杀之声响彻天际。

而法场之上的陈萍萍却只是脸色漠然,千年老参汤让他醒了过来,却救不回他的性命,他似乎已经看透了一切,漠然无神的双眸里有的只是平静。秋风秋雨愁煞人,冻煞人,他的面色苍白,双唇乌青,却像是根本听不到身前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他只是困难地转了转头,似乎想最后再看一眼皇城头那个一直胜利,永远胜利的那个人。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意,木架微转,让他那双浑浊的目光有机会看到皇城。

高高的皇城之上,穿着一身黑色金带龙袍的庆国皇帝陛下,正孤独地站在檐下,站在最正中的地方。他的身旁没有一个人,太监宫女们都被远远地赶走,被旨意强行绑来观行的三皇子,此时正脸色苍白地在一旁远远看着他父皇的脸色。

皇帝陛下站的极高,极远,身形极小,然而在陈萍萍浑浊的眼中,却依然是那样的清晰。

孤独的皇帝漠然地看着法场上被人海包围的老伙伴,他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情绪,然而这种漠然,却比怨毒更加令人恐惧,令人毛骨悚然。

昨夜体内大部分的钢珠已经被取了出来,然而身上的刀口还在留着血,留着痛,血水染在黑色金带的龙袍上,看不出来什么。皇帝陛下的脸上只是微微发白,也没有痛楚的味道,然而他看着脚下那个模样凄惨的老伙伴,却有让他更加痛楚的欲望。

皇帝陛下轻轻地点了点头,身旁约十丈外双手扶着宫墙的三皇子面色苍白,下意识里抓紧了城墙,许久之后,三皇子才颤着声音对下方喊道:“行刑。”

这声喊,竟是逼得李承泽这个幼时便阴寒狠辣的少年郎快要哭了出来,因为他知道父皇为什么让自己来喊这一声。皇城上的喊声下来,姚太监开始宣读最后一道旨意,那是陛下昨夜亲手写就的旨意。

“朕与尔相识数十载,托付甚重,然尔深负朕心,痛甚,痛甚,种种罪恶,三司会审,凌迟处死,朕不惜,依律家属十六以上处斩,十五岁以下为奴,今止罪及尔一人,余俱释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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