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细细看着福晋手绘的图纸,房屋、假山、回廊、花草,俱是精巧。既为将来的孩子们安排了独立院落,又考虑到了跟随八爷一道前往园子的侍卫、幕僚、旗丁、门客和名医们。甚至为了可能前来做客的玛利亚女伯爵,造了一座西洋楼。从人情世故的安排上堪称完美,而在功能如此完善的前提下还能同时考虑预算,可见福晋是下了功夫的。
省预算的第一步,就是园林中的花草,云雯的建议是从家中分枝移栽过去。如今八爷府中植物的布局,走的是统一壮观风,前院一整片桂花树,正院一整片的紫藤萝,枫叶亭、紫竹林,无不是在属于它们的季节形成壮观景象的。到了园子里可以换一种玩法,将各种不同的植物搭配在一起,形成一处一处能入画的小景,便是截然不同的意趣了。
八爷心里觉得这确实是一条可行的路子。距离他出宫开府十年光阴了过去,无论是正院里的紫藤萝也好,前院的金桂花也罢,又或者是小白熊的药材园里珍奇植物,各路花草都已经茂盛到要年年修剪的地步了。如今正好移栽一些到园子里去,不用额外再购买了。有系统和它的神奇小道具庇护,移栽成活率应该会很可观。
不过都到了京郊了,整些五谷杂粮,蔬菜瓜果好像也是不错的选择,又便宜又能吃,还能带着孩子们亲近自然。于是八爷拿笔一圈,在原本芦苇荡的边上圈了块三分地,写上“稻田”二字。
考虑完植物,大头就来了,建筑用的石料和木材。尤其是建筑物的梁柱,为了安全起见是不能省的。可以省的是一些装饰上的料子。八爷几乎可以想象出福晋皱着眉头在美观和节省之间“左右逢源”的模样了,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土木材料,兴许内务府和工部会支应一些也说不定。剩下的,阿玛去找你九叔商量。反正各家都修园子,一并去产地采货,也能多得些优惠。”
景君听了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会替阿玛和额娘传话的。
八爷又用红笔在图纸上圈出二十个小点,这些点绕园子一周还不算,还比较均匀地分布在园内。“这些是要安置侍卫执勤的地方,得先空出来。”
正常侍卫执勤都是巡逻的,阿玛你画的这是固定岗哨了吧,没准还有的是要在地下建暗室什么的。
看女儿骨碌碌转动的小眼神,八爷好笑地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拍。“莫要胡思乱想,将图纸带回去给你额娘吧。”
景君小心翼翼地将修改过的图纸折叠起来塞回袖子里。“那我肯定会好好保管,不让外人看见。”
看小丫头紧张兮兮地走了,八爷轻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敏感了一些。
妻女都对新分到的园子挺上心的,八爷自己忍不住也跟着意动,抽出边上的一张白纸写写画画起来。在郊外的山水间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园林啊……他可不可以复刻前世药王谷中的景色呢?一处既可以修炼心境,又可以练习武艺的所在,有水,有奇峰,朝霞自东边升起,紫气落在飞溅的水花上……
“主子,宫里有诏令。”周平顺的声音将八爷从回忆和畅想中拉出来。
他怔愣地放下手中毛笔,起身越过书桌,跟着周平顺快步离开书房。传诏的是一名内务府的副总管,待到定王府众人摆案焚香,走完了基本的礼数,就迫不及待地宣读了圣旨。圣旨亦是简洁,没有太多的引经据典。原来,是裕亲王福全病笃,皇帝下令定亲王代天子前往探视。
八爷领了旨,朝那名副总管道:“既然是万岁诏令,容我换身衣服,便出发。”
那名内务府副总管很客气:“八爷请。”大约是他的前任上司刚被八爷抄了家的缘故。
八王爷指了指屋内:“圣意可说,我需要带礼物去?圣意可说,我不能带诊箱去?”
那名副总管微微低着头,一副谦卑模样:“礼物已经由内务府备齐了,八爷可为裕王爷诊治一二,皇上还等着您回话。”
懂了,单纯看望二伯这活儿,兄弟们好几个都能干,偏偏选中了他去,是让他尽力救人的意思。皇帝听说二哥裕亲王病重,立马将大批药材和有神医之称的定亲王派了过去,谁听了不得赞一句“兄弟情深”、“君臣相得”。
匆匆忙忙赶到裕亲王府,见到了病榻上仿佛油尽灯枯般的福全,八爷都被吓了一跳。“二伯,病得这么重,怎么不早些来找我?”
老八跟简王、安王、信郡王这些宗室走动较少,他们手握权力多,又不甘于在皇帝集权的大势下日渐落寞,是在储位争夺中上蹿下跳最厉害的那群人。且不说是不是志同道合,就算为了明哲保身,八爷也一直远离他们。但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这两位是亲叔伯,跟老八关系处得还是不错的。常宁生活习惯放荡不羁,前些年已经去世了;如今年长一辈就剩个福全,老八也是真心实意地着急。
福全强撑着在榻上磕了个头谢过皇恩,就被心惊胆战的八爷强行按回被子里。空气里已经能够嗅到夏天的气息了,然福全却依旧需要裹着一条棉被。
八爷替福全切脉,摸完左手摸右手,摸完右手摸左手,越摸心就越往下沉。五十七岁的福全已经是弥留之际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常宁死的时候,这个一贯与他亲近嬉笑的五叔只是几日没见,就突然脑卒中死去了。“三月里公投,二伯还康健着,后来说感染了风寒,也是好医好药地照看着。难道是太医院用药不妥吗?将此前的脉案和药方拿给我看看。”
裕亲王抓住了八爷的胳膊,中断了他那幅“我二伯肯定是被害了,我要查个水落石出”的架势。“小八,小八,跟他们没关系的。”
他如今听得最多的就是“王爷”、“八爷”这样的称呼,一声“小八”差点给他喊出眼泪来。
裕亲王的嫡福晋已逝,如今府中是生了世子保泰的侧福晋瓜尔佳氏当家。这位婶娘此刻也拿手帕抹着眼泪,在一旁佐证福全的话。“太医是宫里御赐的,当差很勤勉。王爷的病情四月里已经有些起色的了,谁曾想快入夏的时候又倒下了。”
裕亲王抓着八爷的胳膊,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气声中带着嘶哑。“我这些年……一直病着……头疼……发热……三不五时……得亏皇上和太后垂怜照料,才苟活……到今日……我知道……许是大限到了……”
满屋子的妻妾儿女都“呜呜呜”地哭起来。
八爷也落下泪来:“臣子中活到七十、八十的都有,二伯如今连六十都没到,怎么就油尽灯枯了呢?是我从前待二伯太不上心了,应该早早发现替您调养身体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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