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消息很快就传到祝家。祝杨宏听到圣旨,当众什么都没说,等回到书房关上门后,却长长叹了口气。
他也曾是驻守一方的主将,但是现在调回中央,担任文职,仿佛猛虎折翼,盘龙入缸,做什么都束手束脚,施展不开。前段时间东京受困,他几次三番向朝廷进言,朝廷都置之不理,最后,祝杨宏眼睁睁看着禁卫军一而再再而三失利,错过了所有机会。
祝杨宏唉声叹气,一度陷入深深的绝望。是他对战局判断失误,或者是他贪生怕死吗?都不是。他做了所有一切他能做的努力,但是真正做主的文官不听,他还能怎么办?
祝杨宏都打算以血肉之躯和北戎人决一死战了,没想到突然听到北方的消息。谢玄辰把已经出关的东丹王捉了回来,以东丹王来威胁耶律焱退兵。祝杨宏听到谢玄辰谈判时放下的那些狠话,虽然知道谢玄辰这样做是对的,也实在替谢玄辰捏一把冷汗。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救世的英雄,未必能得以善终啊。
后来耶律焱果然退兵了,祝杨宏松了口气,对谢玄辰那边更加提心吊胆了。
果真,祝杨宏听到今天传来的消息,心里立刻咯噔一声。他的预感,成真了。
明明谢玄辰已经带着人攻下涿州,距离幽州不过咫尺,这是三十年来,距离收复幽云十六州最近的一次。可是皇帝却在这种关头召谢玄辰回京,还将其他领军之人一一降职。
祝杨宏听着无比悔恨,三十年啊,收复失地的大好时机,就这样错失了。
祝杨宏闷闷不乐,祝雨青见了,偷偷问母亲:“娘,爹这几天怎么了,为什么脸色一直这么难看?”
祝太太嘘了一声,赶紧左右看看,捂住祝雨青的嘴:“你一个小孩子家,不要管这些事情。这几日你爹心情不好,你安生些,不要往上凑。”
祝太太说完,也悠悠吁了口气:“多少替他省些心吧。”
祝雨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东京城安全了,为什么父母亲看着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她想不懂就不再想,还和小女儿一样靠在母亲身上撒娇:“娘,听说朝廷要调安王回来。安王回来,安王妃是不是也跟着回来了?”
祝太太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叹息更甚。其实只是四个月而已,但是回想慕明棠还在东京的日子,恍如隔世。
祝太太摇头,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过了一会,她如同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都四个月了。她一路跟着北上,不知道路上辛苦不辛苦,现在过得好不好。”
祝太太念叨慕明棠的时候,慕明棠也倚在坐塌上,听丫鬟们说最近的消息。
“王妃,听说王爷如今已经打到了幽州。幽州百姓听说王爷来了,都争相传诵,奔走相告。可是京城那边却不满王爷自作主张,皇帝连发了十二道金令牌,召王爷回京。”
慕明棠听到皱眉,问:“竟然这么急?他现在怎么样了?”
丫鬟摇头:“不知道。外面的消息一天一个样,奴婢也是听守卫说的。”
谢玄辰走前,把自己手下最精锐、最可靠的人都留在了慕明棠身边,如今真定府衙外围了三层守卫,日夜换岗,出入盘查,生面孔一概不许入府。丫鬟也不能随意离府,她们听到的消息,都是门口守卫漏进来的。
谢玄辰现在远在幽州,恐怕皇帝都不知道幽州的状况,慕明棠这里怎么能听到。
慕明棠脸色沉重,手不由放到小腹上。丫鬟们抱怨道:“朝廷也真是的,以前多少人想收复幽州,一直没有机会。好不容易王爷带人打进了幽州城里,说不定这一次就能收复幽云十六州,朝廷不派人来支援就算了,还一个劲儿召王爷回去。”
丫鬟说完,被同伴拽了拽衣袖,她一转头看到慕明棠的表情,也不敢说了。慕明棠心里沉甸甸的,她当然知道,谢玄辰征讨幽云十六州并非随意为之,皇帝这么着急召谢玄辰回京,也非无中生有。
正是因为慕明棠知道,所以她才更担心了。幽云地理位置重要,无异于咽喉,北戎一直很重视这个地方。幽云毕竟被北戎占据了三十年,现在谢玄辰深入北戎境内,稍有不慎就会被北戎人反扑。外面有北戎,谢玄辰队伍里面也不安生。徐老将军、常将军毕竟是朝廷的人,一旦皇帝把谢玄辰打成谋反,让徐老将军就地将谢玄辰逮捕,谢玄辰岂不是腹背受敌?
丫鬟见慕明棠表情不好,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干巴巴劝道:“王妃,或许是我听岔了。王爷那么厉害,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慕明棠摇摇头,说:“我知道了。今日这些话说过就罢了,以后不许再说。传令下去,让府中下人谨言慎行,不得在背后讨论朝事。若是有人明知故犯,被我知道决不轻饶。”
“是。”
慕明棠突然沉下脸,丫鬟们都被吓到,不敢再乱说。她们散开去做自己的事,从王府带来的丫鬟见慕明棠起身,连忙过来扶住她:“王妃,李道长叮嘱您要缓慢活动一二,奴婢扶着您在屋里走走?”
慕明棠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