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更加惊讶了:“你不是说中平四年吗?”
“中平四年是我最终决定的时候,真要说萌芽,还要说到六岁的时候。”
郭鹏笑着说道:“办什么事情总要有个原因,不可能这边说要造反,我就要造反,就算是我,要造反也是需要一些理由的。”
“你的理由就是那些农人?为什么?”
蔡邕想不明白郭鹏的意思,怎么想都觉得想不通。
“为什么?蔡公,这是我要问你的,你为什么觉得那些农人的生死一点都不重要?他们不足以成为我造反的理由吗?”
郭鹏忽然变得有些悲戚,悲戚的看着蔡邕。
面对这个问题,蔡邕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眨了眨眼睛,眼睛里全是疑惑,全是不解。
郭鹏看了一会儿,深觉遗憾。
“蔡公,这就是你我之间最根本的问题了,你从没把他们当成人,所以你觉得我凶残,恐怖,杀人如麻,但是我把他们也当成人,和我一样的人,所以我不觉得我是个残忍的暴君。”
因为把他们当成人,所以就不残忍?
他们是人?
他们不是人?
蔡邕的脑袋里一片混乱。
而后他发觉自己本能的正在排斥这个问题,本能的不想去深究这个问题。
他莫名的担心这个问题万一被往深了去挖掘,会挖掘出一些恐怖的事情。
会冲击他早已稳固的不能再稳固的世界观。
他不敢细细往下想。
可郭鹏并没有打算就这样结束。
“眼睁睁看着农人穷困潦倒并且饥饿致死以至于饿殍遍野的名士一点都不残暴。”
“眼睁睁看着农人遭受瘟疫而无所作为以至于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名士一点都不残暴。”
“巧取豪夺赈灾粮食以至下辖农人大批大批饿死的名士一点都不残暴。”
“汉末动乱二十年,千万人丧生,千万人!这一千万人的死,你们谁都不在乎。”
“而杀几千个贪腐官吏的我就是世所罕见的残暴之人,就是能让蔡公怀疑我本性的根据。”
郭鹏悲怆的叹息一声,反过来握紧了蔡邕枯槁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蔡公,您质疑我本性之时,是否注意到您自己的本性才是真正的残暴?”
“我?我残暴?”
蔡邕大吃一惊,惊得三观都要炸裂了。
一辈子手无缚鸡之力,连一只鸡都没杀过的蔡邕。
残暴?
“您不残暴吗?”
郭鹏悲伤的反问道:“您眼里只有那被杀掉的数千贪官污吏,全无因为天灾人祸而死去的一千多万黎庶百姓,一边是数千人,一边是千万人!蔡公!谁才是真正的残暴?谁才是真正的虚伪?您真的敢说那是我吗?!”
郭鹏怒吼一声,松开了蔡邕的手,站起身子指着蔡邕:“为什么你们的眼里从来就没有那些农人?为什么你们的眼睛总是朝上看却不肯往下移那么一点点?
看看啊!睁开眼睛看看啊蔡公!看看多少人饿死多少人病死,多少人死之前还在拼命挣扎!多少人死了以后连个坟墓都没有!他们都是人!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不是牲畜!不是蝼蚁!是人!人啊!!”
蔡邕的脸色惨白,偏着头,死死盯着悲怆嘶吼的郭鹏。
他忽然看到两滴泪涌出郭鹏的眼眶,顺着郭鹏的脸颊往下流。
他从没看到过郭鹏如此悲怆的表情,那种发自内心的悲怆,容不得半点作假。
他八十四岁了,分得清什么是虚情假意,什么是真情流露。
他呆呆地躺在床上,忘记了一切病痛,眼前只有郭鹏悲怆的表情,还有那两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