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灵堂上他亲手将我按进棺中,他用着你的脸对我说‘我教你读了五年书,你也该回报我了’。”
“我挣扎着,可你亲手将我捆起来,蒙住了我的双眼。”
“后来我死在那里,再次清醒之时,我已经破棺而出杀了所有的人,陈家满门,我爹,我哥,他们都死了,我亲手杀了他们,一把火烧了整个陈府。”
“再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被炼制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会嫌弃我丑吗?”
“是我识人不清,二十五年来一直被仇恨蒙蔽,竟然还错恨了你这么多年,险些酿成大错,你若是在,一定会生我的气吧。”
宋瑶一字一句,将那二十五年前的真相亲口说出。
那些荒谬、可悲、可恨的真相。
她说完那些真相,朝司黎看了过来,唇角虽是挂着笑意,眸中却满是释然与悲哀。
宋瑶俯身,跪地朝她轻轻叩首。
司黎抿着唇看她,仿佛是知晓了她要去做什么,别过头不忍看她。
随后她听见宋瑶说:“小姐,谢谢你。”
谢谢你这五年的照顾与保护,谢谢你将我从这茫然的仇恨中解脱出来。
清风拂过,吹动杂草发出萧瑟的声音。
宋瑶侧身躺在那白骨身边,素手搭在他的身前,亲昵地靠在他颈窝处。
她唇角带着笑意,柔声道:“你之前问我生辰想要什么,我说我什么都不要,是骗你的,我想要的可多了。”
“我想要回到过去,早些踏进学堂的大门,骄傲地告诉你我要读书。”
“我想要多学些医理……多卖些草药为你治病,听你为我讲那些诗经典赋,看你在学堂上教那些孩子习字诵文。”
“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还想嫁你为妻,我们买一处宅院,我努力入朝为女官,你在家好好教书,只有我们两个就行……”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空旷清幽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宋家老宅。
“最后……”她声音渐弱,“我还想……”
视线模糊之间,她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
也是一个瓢泼大雨,她偷听学堂教书被陆鹤亭抓到,青年并未责骂她,而是为浑身湿透的她打上一柄伞。
彼时的她惊恐颤抖着声音:“先生,你也如我阿爹与兄长那般,认为女子不应该读书吗?”
可青年沉默了许久,久到她心生绝望。
清润的声音却在雨幕中传来:
“宋姑娘,众生皆在女子衣裙下诞生,却不许女子裙摆飘扬,这是我绝不敢苟同的。”
她暗淡的眸中一亮,怔然望着宛如苍松的青年,听着他一字一句震耳发聩的话。
“你与我并无不同,人生而平等自由,我所能做的你也能,你自然可以读书,无人可以剥夺你读书的权利,而一个女子也不应该被宅院和姻亲所困,人生海海,山山而川,这些你都可以在书中读到,迟早也能用脚去寻。”
“宋姑娘,若你愿意,我教你读书可好?”
而如今,白骨之旁。
宋瑶笑出了声,颤抖着唇:“好。”
长睫垂下,晶莹的泪珠落下。
白光浮现,少女与那白骨的身形渐渐消散。
风吹而过,池塘之中只余荒草。
而池塘边,司黎心口蓦地一阵剧痛,钻心的疼痛似是要将她寸寸碎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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