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飘扬,飘过了庄严冷寂的皇宫,似乎这片飞絮,也飘过无数个日夜,从春光正暖的京城,一直落到秋风瑟瑟的益州,落到如雪般的芦花上。
“姑娘,柳公子让我给你送来的桃片糕。”付桃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抓住乱蹬腿的兔子。“他还送了只兔子来,说给你养着玩儿。”
小满正专注地在看账本,闻言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你帮我回个礼吧,我就不去了。”
付桃叹了口气,说道:“姑娘真的不考虑一下柳公子吗?他人还挺不错的,也没有那些儒生的酸腐气。都过去这么久了,据说皇上也要开始选妃了,怎么只有姑娘还放不下呢?”
小满顿了片刻,回头看她,疑惑道:“可我不是放不下这件事啊,无论有没有放下,我都不喜欢柳公子。他人是好,可与我而言也仅仅是个好人而已,我为什么要考虑他?”
付桃一噎,似乎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对,又向她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怕你会难过,毕竟皇上他……”
“我知道。”她合上手中的账本,看向窗外花苞低垂的海棠,微微敛眉。“我不难过。”
付桃走后,小满坐在窗前看着被风吹着摇摆的海棠。
离开京城已有一年的光景,很多事都变了。
知道她假死的人并不多,因为她身份实在尴尬,不想再牵扯从前,所以连江若若也是等到事情安稳才告诉她,这也是出于江所思对若若的了解。
她想,若是韩拾知道了此事,多半会气到从边关赶回京城,便让周攻玉特意和韩拾写了信安抚他。除此以外,时雪卿也知道此事。
她又回到了益州,江夫人得知她的死讯,哭得极为伤心,乍一见到她回来,也就不再斥责她假死一事,只要她平安康健的活着便好。
和她一同来到益州的,只有白芫和付桃。
白芫受了重伤,一只手臂险些废掉,来益州之后便一直在养伤,虽然手臂是养好了,却注定往后不能再习武,对于此事,她倒是没有多难过,还反过来安慰小满,说:“我从小习武只是为了活下去,如今能安稳度日,想必也无需再拿剑杀人,于我而言并非坏事,还望太子妃不要放在心上。”
白芫是因为喜欢跟在小满身边,平静又自在,而付桃则是简单的想换个地方。因为曾被卖做妓子这件事,她在京城生怕被从前在青楼遇到的男人认出来,也不愿日后爹娘找上门掀她的伤口,求着小满带她一起离开。小满在益州,一直是这二人在照顾。
她没有再和周攻玉有过任何的书信往来,也不知道周攻玉是否会在她身边安插眼线,兴许会有,也兴许他真如传闻那般,又有了新欢。
但至少,他也如自己承诺的那样,只要身在皇位一日,就不会再来叨扰她。
小满也清楚,山河广阔,若不是刻意想见到,便真的不会再有偶然相遇这回事了。
周攻玉生来就和皇宫连在一起了,权势才是相伴他一生,早已融入骨血的东西,如何为了小小一个女人让位。
益州和京城隔得太远,即便是书信也要许久才能送到,其他的事,也就只能听听民间传闻。尤其是那茶馆里的话,都是三分靠听七分靠胡说,当不得真,听来了还要闹心,一来二去,她也刻意不再听京中传来的消息。日后如何,全靠缘分。
时雪卿告诉她,姜恒知辞去了官职,去了离经书院教授学生。兴许是因为他曾是丞相,而自己又有真才实学的缘故,书院也有了冲他去的一部分官家子弟。坏处就是书院也有拜高踩低,抱团欺负人的事情了。小满听到这些,也觉得苦恼,然而也提不出什么太好的建议,毕竟她人在益州,不了解书院的情况,每日都要被江夫人逼着学习管理商行,有学不完的东西。
游历天下也是要花钱的,她总得挣够了钱再去游历。
短短的时间里,变故多的让人来不及反应。
很多人都说皇上疯了。
他似乎是撕下了一层面具,变得不再谦和忍耐,会在朝堂上毫不留情发火,也会讥讽嘲笑那些惹他不满的臣子。
比起从前温润好说话的那个周攻玉,如今的这个皇上,性格称得上恶劣。
尤其听不得有人说已故太子妃的半句不好,若是说了,轻则贬官重则打入牢狱。换做从前,谁敢相信这是周攻玉做出来的事。
周定衡不止一次听人抱怨周攻玉脾气差了,去找他商议的时候,他也只是淡然道:“朕早就想这么做了。”
皇后没有再管过他,或者说是没有机会。
独自在宫里过了半年后,忽然觉得余生枯燥无趣的皇后喝了酒,站在高高的宫墙上吹了许久的冷风,支开宫女后便从高墙一跃而下。
那一日,周攻玉从宫外回去,给她带了好看的衣料和头面,希望能哄她高兴,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皇后跃下的时候,宽大的衣袍被风扬起,像是鸟儿张开了羽翼。
她跳下宫墙,最后死也是死在宫外,没有留在这个困了她一生的牢笼里。
周攻玉脱下外袍,盖在她的尸身上。
回宫后,他谁也没有见,什么也没有说,沉默中酝酿着躁郁和疯狂。
他情绪如同崩塌了一般叫嚣着想要离开,想走出去也从城墙跳下算了。一切一切加在他身上,都叫他想要崩溃,可那个时候,他又看到了书案上的信。
是小满写给时雪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