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此时数年之后,颜娘从未想过和琢香原型是为治病救人一味药,知晓后表现得那样震惊一般。
于此数年之前,怡莲听闻武后竟分明知晓发生于正行工事之工匠身上的三样异状,同样错愕不止。
怡莲不知当如何朝武后发问,亦不晓心中究竟是因武后知工匠生有异症却不管不顾,而感到万分悲愤,甚有些恼怒,还是为自己身份卑微至甚,无论想法,抑或行动,皆定是无法撼动武后分毫,而自觉无能,心生自责。
她只怔怔望向于几步外竟然已凝神屏气,斜倚卧榻的武后,“朕问你那一众泥瓦子,究竟有无受那三样异症侵扰?!”
不知为何,就算半睁半闭双眼,怡莲亦觉有一股自武后横眉立目看向自己之感。
“以怡莲得见,是有的……”
“其状如何,以你见,可怖否?”
“倒算不得可怖。”
怡莲再详细回思了一回秘所工事中众工匠之状况,除却面色不堪言红润,四肢亦有些不同于寻常所见做工之人那般健硕,但总而言之,无论体躯、精神,实算不得有何格外怪异之处。
或换种言法,长期居于那般逼仄、幽暗环境之中,得以保持如骆十七、刁二五那般状态,已属非凡之辈,就算是身染异症,也算不得与寻常凡人有何不同。
“就算那般,亦算不得可怖……”武后口中喃喃,似暗中有盘算何事之意。
“怡莲所见惨象,实算不得少
,只以怡莲所见,血生僵状、骨有异包,自外看去,实不得见,独皮外生有大块鳞片之状,还得一见……”
“虽眼见不可怖,然染上之人,只怡莲观之,实似多有些难掩之苦痛。”怡莲眼前忽而闪过一抹刁二五手臂上的银光,又思及他那时扯动衣袖,不慎牵及手臂鳞片,被扯得龇牙咧嘴的模样,加上了此一句。
而武后却丝毫不为所动,仍作有他事可思之状。
时过半晌,武后才略睁开眼,半眯着看向怡莲,悠悠说出一句,“妇人之仁……”
怡莲不敢回嘴,只低垂目光看向地面铺下的垫毯,默默出神。
“如此想来,该是那‘定魂草’并派不上何用场?”武后再问。
此时的怡莲全然不对武后知“定魂草”一事感到任何意外,仅附言一句,“听闻众工匠之中,多有吸闻干制药草烟气者,亦有少些直以口服药草者,结果之下,用场自是有的。”
“想来,偏选那翠峰山下造一秘所,是确有其用……”武后自言自语,又似说与怡莲听。
怡莲正欲问此言何意,武后却先而继言说开了,“这几日,丘真人正于翠峰山中修炼,起初只以你将往山上那玄元皇帝庙去,寻他叙叙旧,谁知你竟真回返宫内先寻朕。”
“怡莲不知真人正于山中,且之外……”怡莲斟酌须臾,“已多年未见,如今之怡莲,与彼时那怡莲,早非同一人,况且真人常于皇城
中,怡莲都未曾有意要见,真人亦从未有意要见怡莲,想来自是机缘散了,既机缘散了,便当循道法自然,由此而去便是。”
“你倒说来洒脱,此刻朕若提颜娘,想来你未必将这般洒脱……”武后有意揶揄她,稍再睁开些眼,斜眼看向她。
“……”怡莲一时语塞,心中升起一丝伤感,转而这些许伤感似自行胀大般,转而无尽惝恍,“与……与家中小女之机缘,自随陛下重返神都时,业已断了,故谈及洒脱虽不至,只以怡莲思来,与怡莲同真人相互不再见,似是同样道理。”
怡莲一句话中,藏有两件违心事,其一乃身为生母,怎至不欲于亲生女儿相见;其二,真人于怡莲自身,如何都算有再生之恩,若得有机会,自是要好生感谢一番。
可此两件事,皆受制于眼前此一人——武后,而不得成,而武后这时却直直以缘何不见相问,怡莲直觉心中一阵愤懑再起,自地面抬起眼,幽怨而无力地回看武后。
武后嘴角一撇,竟笑开了。
她收回斜倚伸向一侧的腿,转为盘腿而坐,笑得更为令怡莲伤怀难忍。
“真人返翠峰山修炼之前,曾与朕相谈一事,如今想来,朕只觉有趣,且多有其用。”武后自行伸手,取了一旁案上的杯盏,饮了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