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急!”武后身影未动,朝重言道此二字,“除怡莲外,其他人暂先尽数退下,再差一人将婉儿寻得,使她往东宫查一番今日工事如何了,她返时,至前殿便报。”
“喏……遵陛下口谕。”内侍转身离开时,将殿内其他数十名内侍宫娥一同唤走。
照常时,此时已然近晚,婉儿本当留于武后身边,寸步不离,此时怡莲想来,当是正因自己受命去往秘所,武后才特意将婉儿早早差往别处,然自己返宫内又已是这般时辰,再过两刻,婉儿当侍候武后就寝,于是武后这才临时命内侍将婉儿差往东宫工事中。
翻修东宫,是为眼下与宫城相干之最首要工事——太子人选早已定下许久,而太子——先代才只登上皇位不足一月,便被武后废黜的李哲,自被选为太子之后,其身从未处于宫内一天,而居于距紫微宫足有一河三桥之遥的宫外坊中,且太子府规模甚不如武氏一众亲王的府邸。
正是因由于此,太子所受这般待遇引来一众有意尽早复唐制之朝臣的不满,连番向武后上疏进言,使一国之太子尽早入主东宫。
然武后体况一直康健有余,直至近一段时日,实身体多生不适,狄仁杰、张柬之等一众心怀旧唐之朝臣,又不断以当立储君,为将来旧唐得复提前做好预备,这才再三斟酌,选定了李哲。
但李哲不为武后待见一事,莫言是朝
内,朝外亦多有传言,被选作储君后,连一处宫内落脚处都未得,却于神都一处坊内居住,更是坐实了这则传言。
里外皆有杂言碎语传入耳中,就算武后再充耳不闻,也难耐一阵复一阵、时不时便复听得之现状,终于一日早朝,当着众朝臣的面,武后在退朝前,留下一句,“哲儿早先是为养病,又要多行熟悉神都,眼下计来,当足须以年计矣,明日……罢了,仍以今日计,朕下旨,即日起着礼部、工部速办紫微宫东侧宫翻修工事,何时办妥,何时使太子入主东宫便是。”
话虽如此,任在场何人都知武后自身岂会轻易对太子之事,颁这般旨意,礼部、工部一面要暗中操办武后密令之地宫、秘所,一面还要为太子留心将来居所,皆是用度极大,又不得松懈之工程,然两者实非得选其一先完工,自然当下一国本主之武后,才当是礼部、工部优先该侍奉妥帖之人。
于是东宫工事便能拖则拖,唯有武后何时想起,过问一番,那边的翻修才向前推进些许。
怡莲将这些事尽数于脑中盘算一番之后,这才叩响了由离开的宫娥、内侍妥善关上的殿门,待武后言“入”,才缓缓推开殿门,抬步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武后并未同常时一般,端坐于正厅,而是较为散漫地斜倚在侧厅的一处坐榻上,怡莲走入之后四处打量一番,才得见武后。
礼罢
,武后随手在坐榻上指了一处,让怡莲坐下。
怡莲身体才稍曲下些,武后之问便到了。
“那处秘所,你以为如何?”已然在脑中盘算过武后将问的各种问句,怡莲却仍未预想偏全都未中。
一时语塞,又不得不回应,“回禀陛下,彼处秘所与……与怡莲寻常所见建物,确有过多不同,然视其大小、规制,确合皇家造物之感……”
“皇家造物?”武后所言之中多待笑意,“四面徒壁之山中秘所,竟是掏空一处山体才造筑于其中,大小、规制再合皇家,如何想来,当为陵墓地宫才是……”
武后几乎一字未变地将两处工事工匠口中调侃所言,复述出来,区别唯有语气内满满的嘲讽。
“想来,那群泥瓦子,亦当是如此与你言说的?”
就算怡莲不细思,于这般隐秘之工事中,又有这许多来自举国各处之工匠,武后遣几人混入其中以盗听那些工匠平日所言,也再寻常不过。
因此她未以此相问,只是替工匠们找补,“工匠未曾念过圣贤书,口中粗鄙也是有的,然以怡莲所见,那工事之细致,绝非寻常造筑之物可达,想来彼数百工匠,亦是花了些心力的。”
“原本如何两季便可完之工,推至一年,又由一年推至两载,又由两载推至两载又两季……若非如此,岂有不尽善尽美之道理?”武后满脸笑意反问,怡莲便知所见工匠不用操心建材、
食水,只被长留于那秘所工事中,皆为武后有意安排。
“陛下英明,只以此,或数百工匠才得将平生本事尽数将出,而对工事极尽雕琢。”
“此自不必由你察觉,”武后打断怡莲的话,低眼瞥了瞥,“朕只欲知,那异骨、僵血、鳞症三样异症,于这般泥瓦子体上,可有使你惊恐之感否?”
怡莲闻言,只怔怔地瞪大了眼,看向已然呈闭目养神之状的武后,不知言语该复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