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困局,至困一项可谓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而彼时彼刻,无论骆十七或是刁二五,或是一众于秘所工事之中,久而只觉自身被牢牢囚于此一处的全数工匠们,皆由此感。
工事虽谈不上松快,然至眼下一步,既已完工,更说不得繁琐。
然偏如这般时日,却平添了许多穷极无聊来,继地宫完成之后,不曾记起过去多久,一众人便转入了眼前秘所的工事中来。
自发生三名管事工匠忽而丧命之意外后,工匠之中,各组各队陆续皆生了有人得异病之事。
各工匠朝晚皆得碰面,吃住亦都于一处,相互之间有何异样,一眼便知。
但工事不得停下一刻——地宫不同于秘所,秘所完工之日遥遥无期,而地宫工事罢了,还须赶向秘所工事,故而工匠之中,哪怕一时有骨态生异者,一经劳动稍行工事便觉头昏脑涨者,或是起初浑身外皮发紧发疼,后体表生出糙厚鳞片状吾者,就算管事工匠将状况上报,也未曾得到过何样重视。
难言不幸,亦难言所幸,出现此般症状的工匠,虽终日为浑身多有不适而深感困扰,但终究只是轻症,未曾真正危及性命。
此数百工匠,真就如同寻常一般,将地宫工事做完,若要言与各自自身患病之前有何不同,唯独多添了几分逆来顺受罢了。
境况至秘所工事时,亦未得有何样好转,诸工匠中,足三人中
有其一,便身患有某一样怪症。
虽未有好转,但亦无恶化,如此数量患病之人,却未有一人再因此命丧于工事之中。
想来心中亦多生怪,十名管事工匠与前五十名工匠之中,却仍有终年于地宫、秘所内之人,且数量并不在少——管事工匠十名,自当德高望重些,多年岁偏长,生老病死皆凭天意使然,故而身死于工事中,然前五十名工匠中,才能出众、颇有番手艺者不在少数,所谓能者多劳,终有那种只为完工而夜以继日、不休不眠之人,因工事工程量大,意外过劳而死。
正因由于此,骆十七、刁二五这般顺位稍许靠后者,才得以以能工之名,行管事之实——虽两人皆非自行愿意掺和入携领其他工匠之事中,但不知是命硬还是运佳,至秘所工事开始前,无论体躯、性命,皆未受有任何损伤,这才只得由他二人代行管事。
身为管事工匠后,终较之前埋头专注于工事时,要多知晓许多早先未知之事,且直至秘所工事开始,两人这才得以自长达以年计时之漫长工事中,相互谋面。
寻常人与寻常人之间,相识不过正如此般,明明早同于一处做工,偏只得另于此番契机下,才得以谋面。
一如世间大多机缘,相见则彼此间即多生几分留意,如此亦是怡莲至秘所工事时,骆十七自然而然地便唤刁二五前来,其中亦因是图纸之事。
两人最
初至秘所工事时,体躯还算康健,只不过久处暗处之中,未经足量日晒,体肤多显一片煞白,只凭露于罩衫、面罩外的眼部,于稍暗时直显发亮。
骆十七于工匠中,顺位靠前,原本于秘所内是为开凿翠峰山山体与铸造台阶的他,自尽数工匠皆入秘所工事后,便顶十名管事工匠之位其一而上,转而主要于秘所内巡视其他工匠。
顺位二十五的刁二五,则携领一众石匠,专做天井石刻——如此同样是他逃避与骆十七相仿差事的缘由——唯有刻石,才方算得是眼下一直得向下持续之工。
两人于翠峰山体开凿后,分而完成手头之事后,便持续一人巡视一人刻石之情状至今。
现如今想来,或正是这般分工,才致眼下一人仍算康健而一人却身染轻症。
数百工匠于一处工事之中,近一二百人染有各项怪状,宫中不管,管事不管,然身躯乃父母所赐,受之于父母,自身不得不管。
在众人私下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中,其他工匠身患各样异症的缘由自然聚集于一项事由上——工事。
于工匠招募中,或是诸工匠还未被招募时,行的亦是相同劳作,所遇怪事不可谓不多,于其它工事之中亡命之人同算不得少,然从未听闻、眼见过这般古怪症状。
将眼前怪状皆指向地宫、秘所两处工事,实属无可厚非,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恰似印证了此项猜测。
一日
——倒思回来,当便是近一月之中的某日,骆十七照旧于秘所工事之内巡视,同样的昏暗场景、整日谋面的其他同僚,重复发生次数已然数不胜数,除却疲惫,便还有一番异样的内心安平。
就在这份安平之中,昏黄亮橙的诸多火光之外,不知从何竟发散来一道冷白光线,光点虽不明显,却在这秘所之中格外显眼,令他甚感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