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十七并未对怡莲的身份进行过多质疑,地宫所在之处,若非得了工匠之中排数至高十人的应允,是万不能随意告知于他人的。
他此时亦辨别不明为何回回送递食水、物品者,皆为固定之人,此一回宫中却遣来一名与此事全然不相干的之外者。
既是陛下决策而定之事,他只为造筑此秘所的工匠之一,自不便对此多言。
骆十七心中担忧的亦并非怡莲是为何人,而是包含他在内的一众工匠,于此秘所之中仍设有的其它机关。
“虽此言自不当由这般身份之吾,随意打探听说,但见骆工匠面善,为人和煦,且方才骆工匠亦言,之后吾等或仍有机缘相见,足见吾二人间确有些投缘,然当下既已初见,不妨由吾一问当解心中疑惑。”
“不知骆工匠允吾相问否?”怡莲一番话中,几度欲直言相问,却见骆十七面部几番纠缠,面色颇显防备而又深思熟虑,使怡莲不敢发问。
骆十七亦察觉怡莲这番心思,口舌几合几张,这才言声,“娘子如若欲问之尽是于眼前秘所之中事项,吾倒并非须守口如瓶,若欲问其它,还请娘子勿开尊口才是。”
这番暗示已再显明不过,怡莲自然清楚不过,嘴边险些露出一丝笑意,顺骆十七所言,紧接着问道,“此处地宫,究竟是为何事而建?”
骆十七严重余光一闪,声作苦笑,“吾只向娘子言可问疑惑,怎娘子
初一问便是这般密辛……”
怡莲神色一变,向后退去一步,“若非可答之问,骆工匠暂不回应亦可,然……”
“非也,非也,只是吾思,陛下竟连此事都未曾与娘子提起,却差遣娘子至此处送递图纸,”骆十七将手朝此处秘所的天井一指,“娘子既已见过图纸,则此物必算不得密辛,而娘子看清天井上此一墙之壁刻,则方才之问,或即刻便有解答。”
“天井?”怡莲口中复述,顺骆十七手指向上所指,目不转睛地盯住天井细瞧。
骆十七行至一旁墙壁,取下一支火把,向上照亮天井此一片区域,怡莲这才不禁发出惊叫。
为火光打亮之处,布满曾立于高处,双目所见好似远眺密集山川河岳之景,而眼前所见墙壁上这些凿刻出的印痕、图案,统而视之,竟汇成了一副疆域地图——武周、大周,曾又是李唐、大唐疆域之图汇,正由石刻雕于天井墙壁上。
武后寝宫之内,便有一幅相似的地图,怡莲时常得于宫中见得。
“竟连吐蕃、突厥、契丹皆以石刻现于此之上……”怡莲喃喃道,“除陛下外,实难料想出何人还将有此番包容、魄力。”
“史有千百年,而通古至今,女皇却仅有此一位,以此举记下自身一番丰功伟业,自然亦未有何不妥。”
骆十七言语之间,听来全无分毫情感在内,只似欲将两掌相合时,左手与右手终将要碰触于
一处那般无奈。
听出骆十七话里有话,怡莲自是不愿放过这一丝弦外之音,假作自行言语,自问自答,“如此丰功伟绩,本当置于明处,如那万象神宫中,威然示于诸臣、万民面前才是,怎偏要以石刻现于此一处秘所天井墙壁之上?”
“此一问……”骆十七的迟疑,将他知晓其中缘由之状显露无疑,只是不知当不当言。
怡莲觉察后,假作自己未曾问过此一句,多显客气地问骆十七要来火把,自己举着,背过身顺着头顶此一副地图向秘所深处走去。
骆十七也未拦,只跟随其后,此一路向里行出好一段,竟意外与刁二五相遇。
刁二五身周之状亦多显稀奇,他一人踏立于箱状梯子之上,梯子约莫不足四尺。
蹋于梯上的刁二五,伸手恰能以双掌平置于天井墙面,如此便可轻而易举以刻刀在墙面其上刻印图案。
眼下刁二五正于四纵八横的粗线之中确定一处中心,再以刻刀沾有墨粉,于中心处向外开始绘制图案。
忽而身边多了束火把光亮,刁二五低头骂道,“这般过甚光亮,让吾如何看得清墙面?”
一见是怡莲在下,忙收起手,“娘子立于此处下方,所为何事?”
“无他,难能进入如此秘所,愿多行看上几眼……”怡莲被墙上的精湛石刻吸引,随口应付回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