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之事,大抵无独有偶,同样的事项,既可为发于此时此地,由此人而言之此事,抑或为由彼人与彼时彼刻,讲述于彼处。
源协与敬诚、武三思、韦巨源所讲,亦为南朝刘宋祖冲之之事。
“戴法兴其人,于彼时众人前,竟当堂辱祖冲之为以粗鄙庸俗之山野村夫,全然无资格论及改革历法,更莫提以旧法代新法。”
他一面将祖冲之往事说罢,一面同三人一道将天井墙壁上的壁刻看了个仔细。
举起手中火把,又要避免火苗过旺,或不慎将地下秘所天井墙壁之上的壁刻熏黑,只得紧握火把,不时轻轻忽上忽下地将其移动。
终是看清了丘真人曾居主屋之下,此秘所天井墙壁上的整幅壁刻——抑或言,此整面墙壁即为一整幅壁刻。
所谓四回日蚀于苍空之中,围住一部《大明历》,是为武后名讳武曌之“瞾”字——此乃所有壁刻中的最中心处。
环绕此至为中心处的其它壁刻,细想之下皆如双目之上此“瞾”之相一般,皆另藏有其它一番意味。
而众人还是只立于此石刻之大明历下,“殿下方才不由分说便直冲而下,随后韦相紧随而上,敢问此举为何?”
敬诚看向被武三思遣往秘所深处探查的静德王府仆役,此时小跑折返,面色之中,同是一无所获之状,武三思本多有些期待,但见是此一番情状,轻声骂了句“无能之辈”,转而再度
望向天井壁刻。
这番微妙举动由同不知眼下是何状况,却时刻留意武三思神色变化的敬诚,尽收眼底,故而发出疑问。
“可是殿下,或韦相……”敬诚又看向盯着武三思目不转睛好些时候,又假作无事看向别处的韦巨源,“二位可还有敬某当知却未知,又与鳞症、鱼怪,以至与眼前之秘所相干之事,若是确有此般事项,还请尽数告知于敬某,终究敬某为钦命特使,于敬某隐瞒,尽可谓是欺瞒远在长安之圣人矣。”
“虽敬某……”敬诚不禁回想起父亲间接惨死于面前两人之手,眼下欲说出的一句,悬于喉头而不得出,直到不经意瞥见对自己一方之举动,备感怪异困惑的源协直直看过来,才稍行缓舒一口气,“虽敬某不至以此胁迫殿下与韦相,然终希冀二位如有相关知情,还请尽数告知。”
“此事!”源协忽而喊出一句。
敬诚对武三思、韦巨源所发之问,由源协却听得明白,“头先韦相确有所言,吾却知晓!”
“韦相怎得言于你知?你怎得知晓?”敬诚双目如炬,犹疑地与源协对视,再度看向眼神闪躲的韦巨源。
同时,韦巨源正在被武三思瞪视,似多余说了不当说之言语。
可事已至此,源协已然提及不久前韦巨源已将相干之事与来龙去脉,大致说于自己与父亲、阿姊知晓。
如此,韦巨源就算顾及武三思之威视,也不得不于
作为圣人特使之敬诚面前,将所知之事再度说明。
言至武后或预先已将自身隐葬于眼前此处秘所之时,敬诚打断他所言,问道,“此处较之于东都府衙大狱之下那处地宫,倒是那处地宫更似如先朝武后那般人物隐葬之处……”
“地宫?是何地宫?”这一回轮由武三思感到大惑不解。
韦巨源回道自己所知,又转而指向源协,“本下臣追身而来,正是为向殿下言明地宫一事,哪知未尽赶上,竟又还由敬大将军与源医正紧追而上,又遇上此一处空置秘所,事项忽而繁杂,故未曾言明。”
“望殿下饶恕,只是下臣彼时所想,既眼下各处鳞症异病、鱼怪之症已至这般境况,再去纠缠于他事,似甚为不妥。”
此时的韦巨源,心中生出不只仰仗于武三思一人之考量,于敬诚再度言说出身为圣人所命特使一项之时,他似忽而为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此时自身之境况,并非全然取决于武三思一人。
就算作为武后内侄之武三思,知晓许多武后所设之秘事,乃至于世中非武氏一族,全然无从得以知晓之密辛,然当朝此代终归是为当今圣人统管。
敬诚为钦命特使,若此时此刻于鳞症案案情中,再度对韦巨源感不满,加之圣人于异骨案中对他之厌弃,恐自身于朝中,未尽会再有何样地位。
地位亦还则罢了,要紧的是身家性命,武三思再惹圣人恼,
为安乐公主所想,圣人也未尽会对其一族有何过激处罚,然韦巨源不同,韦氏一族之中,终究只有韦后一人还算得于圣人处有一席便利,再后便是韦巨源自己。
圣人无法对左膀右臂动手,则遭灾祸的,就只剩自身这刑部尚书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