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池渊的角度看,林妄微低着头,说话时下颌轻轻动着,衣领拉高,藏住了下面的吻痕和手指印。
林妄没质问池渊早晨应激一样的反应,没说要跟他分开,甚至连惊恐的眼神都没有,他第一反应永远是池渊难不难受。
池渊没有一次怀疑过林妄的感情。
所以才害怕。
要是这么爱他的人知道了他病情反复的原因是害怕林妄消失,害怕某天一睁眼眼前的林妄就换了个人,林妄会怎么选?
是留下来陪着他这个精神病人继续磋磨,还是走,所谓的还他一个好的人生?
越爱就越不舍,越害怕,越不敢想,吃什么药都起反作用,只会让池渊睡觉,然后在梦里找不到林妄。
上次咨询,曲桦和池渊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害怕林妄消失,但是池渊,你太紧张了,你越害怕就会攥的越紧,会听见看见那些不存在的东西和人。你之前有过把身边人认成别人的时候,你打过卢金鹤,打过余琦,甚至打过詹灵溪,他们都是你最熟悉的人。”
池渊微微皱着眉,咬紧后槽牙的时候下颌绷得很紧,说话时眼底有不易察觉的警惕,声音很冷:“我知道,但我不会伤林妄,我不可能让他受伤……我现在已经好了,我没伤过他……”
池渊看着曲桦,偏执地想找出曲桦的漏洞:“我没伤过姜岚馨,我就不可能伤林妄。”
曲桦给池渊倒了杯水,推过来,轻声问:“那你为什么不让她和你一起住?”
一句话,池渊的眼神就变了。
他不敢,不敢让最亲近的人留在他身边,他没有把握。
曲桦平和地说:“试试看呢,你暂时离开林妄,只是一小段时间,然后慢慢增加这个时间,直到你习惯没有他。”
从曲桦说出“离开”两个字,池渊身体就绷紧了,手臂压在桌面,手攥成拳,上半身倾向曲桦——这个姿势曲桦很熟悉,从池渊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就见过无数次。
池渊在害怕,警惕,愤怒,随时准备攻击。
只是从前池渊的表情都是阴冷的,现在他长大了,会藏着情绪了。
没人看得出来,但不代表他是完好的。
“我没有让你们分开的意思,”曲桦从始至终没有恐惧的情绪,只是温和地慢慢说话,她的平静感染着池渊慢慢松开手,“池渊,你很聪明,你比我还清楚只有你习惯了没有他,才会平静下来,你平静了,你才敢没有负担地把他留在身边。”
曲桦眼神温柔地说:“你已经很多年没吃过药了,突然出现幻觉是因为你没法维持平静了,你一直在害怕,你很紧张,因为你爱林妄,怕他不见。”
池渊没有反驳,他已经看见很多东西了,他知道那些都不存在,所以努力忽视。
但是没用,看见的太多了,只能吃药,越吃越多,越睡越沉,噩梦醒不过来。
池渊内心深处在恐惧,他害怕,怕有一天林妄会消失,也害怕他某天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伤到林妄。
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慢慢发现身边的一切都在失控,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怎么强势,怎么聪明,怎么退让都没用。
池渊紧张的精神承受不了这么多情绪,只能一点点恶化。
“你要接受没有林妄你也能好好活下去这个事实,”曲桦再次强调,语气更轻了,“你们不是真的分开了,只是你生病了,你需要慢慢治疗,这对林妄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从你口中我能知道,林妄是一个很沉稳可靠的人,他很喜欢你,很爱你。他很成熟,对事情有自己的判断。池渊,你要对他有信心,他不会因为这点时间的分开就忘了你。”
“我们没分开。”池渊死死盯着曲桦,固执地强调。
“我知道,我知道,”曲桦安抚地说,“你们不会分开,这只是一场治疗。”
等池渊终于平静了,曲桦说:“池渊,我想和林妄聊聊,如果有他的配合——”
“不行。”池渊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快的曲桦没能看清,等池渊又一次说“不行”的时候,曲桦才看见池渊手里攥着的圆珠笔。
曲桦知道不能继续提这件事了,她找到了这场咨询的底线。
池渊要是想,这支笔下一秒就能插在曲桦的眼睛上,就像他当初杀迟震徊那样。
池渊脸色彻底沉下去了,说的很重:“别告诉他。”
曲桦手掌向下压了压:“好,好,我知道了,我不会尝试联系他,我也不会让你妈妈联系他,这场对话不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看池渊慢慢放下笔,曲桦尝试着问:“你害怕他知道后会离开你么?他很爱你,他或许会留下来帮到你。”
池渊没坐下,手撑着桌面,看着曲桦,一字一顿,讽刺地说:“我不赌,我没必要赌,他就在这儿,我抓着呢。”
林妄在他掌心攥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这场治疗结束后,池渊很长时间没联系林妄,他甚至当着曲桦的面删了林妄曾经给他唱过的歌,把林妄的声音也隔绝了。
池渊能看见林妄发的消息,能听见余琦给林妄打电话的声音,能在网络上看到林妄的照片,唯独不能靠近林妄,和林妄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