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苏见他上蹿下跳,活似一只大马猴,又好笑,又鄙夷,转向徐妃说道:“王妃娘娘,待会儿有些骇人,不如你也下去吧?”
“是啊!”朱高炽也说,“母妃,你回府去吧!”
“回去干吗?”徐妃淡淡说道,“等死吗?”
“这…”朱高炽一愣,“这可从何说起?”
“这是生死决战!”徐妃注目远处,微微冷笑,“久闻‘五雷车’大名,今日我也想开开眼!”
南军放下支架、拆下车轮,八辆“五雷车”围成半圆,先用一辆试炮。士卒压下网兜、填塞大石,跟着转动长臂,瞄准城头,倏尔扳下机关,轰隆,车首巨石落下,十丈长臂陡然挺起,网兜里的石块抛上半空,画出一道光溜溜的圆弧,先上后下,以雷霆之势砸向城头。
轰隆,谯楼屋顶多了一个窟窿。巨石势头不止,又将屋梁碾断,借势跳起,弹丸似的冲破窗户,顺着飞檐滚落,砰地砸中女墙,石屑飞溅,崩在崔嵬车上,鸣金击鼓,震耳欲聋。
一击之威,真如天降霹雳,南军鼓噪发声,山崩海沸,助长声势。城头守军无不面如土色,各各缩成一团。
朱高炽也是抖抖索索,力劝徐妃回府。徐妃屹立城头,决然不动,众将士见她如此,心下稍安,均想:“王妃尚且不怕,我等壮士男儿,万万不可露怯。”
远处又是一串闷响,“五雷车”齐齐发炮,八条巨臂挺然跷起。数十块巨石如流星划过天穹,一阵惊雷巨响,将谯楼砸得粉碎,木梁砖石掉进内城,将城内之军也压死多人。
南军不住发炮,打了一个时辰,直将北面城头夷为平地。好在北平前朝帝都,筑造时不恤民力,城墙坚厚,天下罕有,炮石反复轰击,也不过在墙上留下无数凹坑。
炮击过后,城头烟尘冲天,城墙屹然不破,李景隆举目一瞧,大失所望。
“五雷车”扫平城头,南军趁机向前,阵势汪洋,云梯如林,很快逼近城池。未及架设云梯,忽听砰砰连声,城头女墙之后吐出团团青烟,核桃大小的铁丸雨点一般落下,击碎头颅,洞穿胸膛,南军士卒,无论远近,竞相仆倒
,拖着残破躯体,躺在地上辗转哀号。
“怎么?”李景隆气急败坏,声音尖利高昂,“城上还有人?”
郭英也觉诧异,派了一个瘦小伶俐的亲兵,爬到五雷车顶端眺望,过了一会儿,下来说道:“女墙后面有许多黑漆漆的东西,像是一些乌龟壳。”
郭英有些惊讶,当下又问:“是玄武车么?”
亲兵摇头:“比玄武车小多了,中间更高,四周更圆。”
郭英听了暗生忧虑,对李景隆说道:“城上龟壳必是防御之物,跟“玄武车”异曲同工,能够抵挡落石。”
李景隆想一想,问道:“那东西是铁的?”
郭英道:“黑漆漆的,应是黑铁锻造。”
“好!”李景隆甩动手臂,“换木霹雳!”
郭英变了脸色,说道:“大帅,木霹雳不可轻用。北平名都大邑,军民百万,一旦烈火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谁叫他们顽抗不降?”李景隆深感不耐。
“大帅三思,城中百姓,都是本国的子民。”
“我意已决!”李景隆举起手掌,用力向下一挥,“抗命者,斩!”
叶灵苏发号司令,果决明快,有条不紊。她将碗口铳分为三拨,一拨填充弹药,一拨射击,一拨待命。故此炮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绵绵密密、无休无止地覆盖城下数里。
南军豕突狼奔,死伤枕籍,惨叫、哀号惊天动地。积雪早被染红,化为血红泥潭,伤者陷身其中,呻吟挣扎,形同厉鬼。
叶灵苏看得清楚,心口隐隐作痛,脑子似要炸开。她闭上双眼,大口喘气,打心眼里希望只是一场噩梦,张开眼睛就能苏醒,可是惨叫哀号不住地钻入双耳。愧疚、痛恨涌上心头,她痛恨敌军将帅,也更加痛恨自己,她的喉头发甜,双腿发软,身子忽冷忽热,似在冰火之间。她害怕倒下,又渴望倒下,最好一睡不醒、一了百了。
泪珠无声滑落,朔风一吹,化为薄薄冰片。叶灵苏长吐一口气,抹去薄冰,睁眼双眼,她惊讶地发现,“五雷车”长臂一甩,挥出数十道火光,刹那之间,照亮了阴霾重重的天空。
“木霹雳!”叶灵苏冲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