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群之马!白羊里的那只黑羊!”
温衍盯着秦老板那副极度煎熬的扭曲模样,手脚麻痹一般动也不能动。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巨大的滑稽与荒唐。
仅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吗?
仅是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这个家就破碎了吗?
“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吗?”
“他是这个家全部的希望,是我和淑慧一辈子的指望啊!”
“人活一世,不就指望一个盼头吗?孩子不就是大人的盼头吗!”
“盼头都没了,人还活个什么劲儿啊?这世上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啊!”
温衍翕动了一下嘴唇,他有很多话想反驳,但他知道,说出口也是无用。
正如自己不明白秦老板为什么丢掉了最珍贵的宝物,反而不顾一切地投身恶质的邪教,秦老板也一定想不通,一眼望得到头的普通人的生活,恰恰是他最渴望的。
人和人永远不可能相互理解。
“我认识个老客户,生意人,每年都要从我这里买大量的香烛和供神金纸。他心很诚,菩萨也总保佑他做生意顺顺利利。”
“可后来我再见到他,他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和从前判若两人。他的厂子发生了爆炸,那天他老婆女儿恰巧都在厂子里等他,尸骨无存。”
“这是他最后一次来我店里买东西,买的是烧给死人的纸钱。”
“但他并不悲伤。”
“他告诉我,他一点儿都不伤心,还引荐我也加入重叠教会。终末之日即将到来,所有的灵人都将归于至福圣地,受祂的福,蒙祂的恩,与挚爱的一切永远团聚。”
“我们都从绝望之中,重新获得了希望。”
“我好不容易重新给这个家寻回了一点希望,朗星却不懂得珍惜!不是我,是他!是他不争气,是他不努力,是他害得这个家变成了这样!”
秦老板抱住头,五官失控错位,像在痛苦,又像是大笑。他陷在极度痛苦之中,却还要拼尽全部力气,逼迫自己,告诉自己,自己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一定!
一定能和妻儿在至福圣地重逢!
“求,就给你们。寻找,就寻见。叩门,就给你们开门。祂用膏膏我们,将这伟大的恩典临到了我们。愿祂赐福我们,使我们常常生活在喜乐、希望、平安和光明里……”
秦老板像一只佝偻的硬壳虫,两只手收拢胸前,大拇指相勾,其余四指并拢,不停地喃喃祈祷,祷告词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
但很可惜,现实的引力实在太强大了,虔诚的话音无法飞向那遥远而神秘的至福圣地,只能重重地砸毁在地上,也将他砸得粉身碎骨。
温衍长而深地叹息,弯下腰想将他扶起,却瞥见杯子的碎片深深扎进了他的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