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郁文在生病后,头一遭踏入战俘营,使的上下皆措手不及。
看守的人,连出门应该先迈哪条腿都忘了,努力反思自己对那帮战俘的态度,是太松了,还是太紧了。
这都是宋司令的老对手,对他们过分尊重,好像给宋司令上眼药。可对他们苛待,又不符合规定和上面的要求。
“宋总,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若是有什么指示,让警卫员过来通传一声就行。甚至不需要警卫员小兄弟跑腿儿,您直接一通电话,言语一声,把我叫过去,我可不就立刻马不停蹄地赶过去嘛。您身体又不好,是不是我们工作上有纰漏,没做到位,才让您折腾。是我们的错,我们战俘营上下,今天就写一份检讨,给您交上去。”
左右为难,幸好宋郁文是个好相处的。
病容掩盖了姿色,从前的光风霁月永远留在了雪城的军报上。不过即便身体不适,依旧能看出昔年指挥千军万马时的气魄。
“你们辛苦了,每天守着这些旧人。但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不是非到重要位置,才能发光发热。”他十分平易近人,尤其一开口,更让人觉得不是难以接近:
“我没什么大事,在指挥部待久了,不接地气,得出来走走,体察民情,才能了解民生疾苦。免得太太时不时讥讽我,说我天子坐朝堂。她骂我尸位素餐倒是无妨,把我跟封建君王这种糟粕比,真是打人直接
打脸啊。”
“是,长官,革命战士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看守的人敬了个礼,连忙上前一步,陪在他旁边。
寒暄道:“谁不知道宋总和夫人伉俪情深,羡煞旁人,夫妻恩爱,当数我们的典范啊。”
看守的人始终比他慢个半步,跟在他身边,陪他巡视。
“这里的活死人,若是改造好了,能为新时代所用,才算我们工作的成果。其实有一批已经洗心革面了,就是剩下这些又硬又臭的石头,油盐不进。”
“你们辛苦了。”宋郁文在看守办公的地方匆匆扫了一眼,便还是想往战俘营里走。
心底觉得讥讽也悲凉,前一日还准备离婚,豁出去名声与声誉受损,还以为能与白月光破镜重圆。怎奈造化弄人,外界的困难都克服了,还是他的小丫头反水了。
如今,落得个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名声,着实有几分讥讽。
途径,随口问起:“从前雪城跟过我的战士,可有调在这里工作的?”
负责看守的知道献殷勤的时候到了,忙给底下的人使了个眼色,不多时,十几个小战士便集合走了过来。
当时跟着宋郁文收复北疆时,不过十几岁,现在也没过二十岁,只是看见了他们的老长官,各个禁不住热泪盈眶。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敬礼!”
军靴掷地有声,齐刷刷地敬礼看向宋郁文,他不发话,便是那句“长官”也不能喊,更别说问候
。
宋郁文也有几分动容,看着他底下各个虎狼,好像激起了他久违的、来自远古的血液的沸腾。
他走过来,正了正一个人的帽檐,随着那位小战士眼泪流下,终于有人冒着违反军纪、受罚的后果开口:
“将军,听闻您又要上战场了,您带着我们吧!我们还年轻,在这里也没疏于训练,愿意陪着将军抛头颅洒热血,再收复失地。”
“是啊!您身上的伤有没有好一些啊?您从苏联回来,我们一直想去看您。可警卫员说,您要休息,不能打搅。我们便远远地,朝着有你的方向,敬个礼,就乖乖回来了。”
“宋总!我是二营的,您还记得嘛?当时在雪城打傅绪书的部队,您让二营的人,率先进攻,就是我带队突围的,全歼了一排狙击手!我的腿也因此中弹,不过您别挂心,我现在已经好了!”
……
大家七嘴八舌,宋郁文眼底一湿,本就是性情中人,只是战场上瞬息万变,不允许他被琐事太牵动感情,分散精力。
此刻,抬起手臂,搭在一个小战士肩上,点了点头,说:
“好!我把你们都带着!”
小战士们激动不已,恨不能早早扒下这身代表狱警的皮,换上行伍之人的装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