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娄大队给罗家楠打电话,说连人带船都给扣了,让他赶紧过去。因着罗家楠的拜托,海警方面从昨天就盯上了c79918。台风过后海水浑浊,海水因温差分层,底层微生物上浮到近海面的位置吸引了大量鱼虾,是捕捞海货的好时机。c79918收网时“巧遇”巡查海警,经查,该船所使用的流网规格违反国家规定,船只及船上人员被海警依法扣押传讯。
类似的情况,来勇被渔政检查时也遇到过,并不惊慌。大不了罚钱嘛,他觉着,这年头能用钱摆平的都不叫事儿。可等了俩小时不见有人来和自己谈罚款的事,他渐渐坐不住了,不时朝讯问室的窗口张望。见待审人员出现了情绪上的波动,罗家楠这才带彭宁推门进屋,往审讯台后面一坐,冲红铜肤色的老渔民呲出一口白牙。
海警多穿制服执勤,来勇看进来俩穿便服的,一时摸不清这二位仁兄的来头。又见其中一个光笑不说话,他心里更是没底儿,权衡片刻,试探着问:“领导,你看今天这事儿,要不还按上次的规矩,我交两万——”
“干嘛?明目张胆行贿啊?”笑意瞬敛,罗家楠反手一指墙角的监控,“那可都拍着呢啊。”
“不是不是,我交罚款,罚款。”来勇即刻澄清,又解释道:“我这船昨天刚下海,之前避台风一直在避风港停着,才收了一网就被你们抓了,一共也没捞上来多少钱的货,我认罚,认罚还不行么。”
罗家楠轻扯了下嘴角,转脸问彭宁:“我刚看他那收缴的渔获里,好像有几只龙虾是吧?那玩意现在市面上多钱一斤?”
彭宁一本正经的:“288,超市价。”
“对啊,光那几只龙虾就好几千了。”罗家楠掰着手指头给他数,“这还不算你们捞上来的老鼠斑、石头鱼、黄花、虾母、梭子蟹那些,现在海鲜多贵啊,跟吃金子似的,你琢磨琢磨,按市价五倍罚款,得罚你多少钱?”
来勇争辩道:“龙虾是地笼捕的,不是流网,那个不能算在罚款里。”
“……”
毕竟罗家楠是抓地上跑的,海里游的什么规矩不是很清楚,被待审人员质疑专业性,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幸得娄大队及时救场,进屋把两本卷宗往审讯桌上一拍,横眉立目的:“来勇,你已经因捕捞器械违规被渔政的罚过两次了,到我们这是第三次,屡教不改,累犯重罚,明不明白?”
面对制服加身的执法人员,来勇顿时矮了一截似的,语气唯唯诺诺:“领导,我也不想违规,问题大鱼都被大型拖网船捞走了,我们……我们跟在人家后面拣点剩的,网眼不密,它……它没货啊……”
“没货不会干别的去啊?有手有脚的能饿死?”娄大队重重运了口气,“给子孙后代留点海洋生物吧,我小时候螃蟹一块五一斤,现在都特么一百五了,全让你们这些唯利是图的捞干净了。”
来勇张了张嘴,看那样还想狡辩,可被娄大队犀利的眼神一刀,又示弱道:“我买条船不容易,今儿禁海明儿台风的,贷款得还啊,领导,您说个数,我看看……承不承受的起。”
罗家楠屈指敲敲桌面,示意他把注意力放自己身上:“罚款的事儿待会你们单聊,我找你是问别的事,来,看看这人你认识不认识?”
说着举起卓明汉的照片。只一眼,来勇立刻点头:“认识,他跟我跑过船,咋了?”
“你最后一次跟他联系是在什么时候?”
“呦,那得……得俩多月了吧,开渔之前的事了。”
“因为什么事情联系?”
“结工钱。”
“没别的事?”
“……没……没了……”
“再好好想想,他跟你跑船的时候,有没有出现过经济纠纷。”
“没啊,我——”话说一半,来勇一拍大腿,“嗨!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了,就那破碗的事儿吧?”
破碗?罗家楠心里一提,面上却是轻描淡写:“啊,是啊,那破碗是哪来的?”
“是老卓钓上来的,那天在海上,中午不知道吃什么,他看底下是礁石区就说拿虾钓石斑,完后钩了这么一破碗上来。”来勇皱眉而笑,脸上写满不屑,“一开始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古董呢,上面又是藤壶又是海葵的,搓干净一看,破的就剩一半了,底托上连个底款都没有,我说给扔回海里,他说拿回去找人鉴定鉴定,要是高仿的也能值点钱,其实这种东西我们一年能捞不少,从来没有一件说值个百八十万的,我搁驾驶台那烟灰缸就是从海里捞上来的,看着有点像天青色,一开始以为多值钱呢,拿去一鉴定,说是咱市明德瓷器厂出的,所以他钓上来那个谁也没当回事,他愿意拿就让他拿走了。”
听到“烟灰缸”三个字,罗家楠打裤兜里摸出烟顺桌底下递给彭宁,让他给来勇点一根抽。对于配合调查的人员,他一向态度随和。按照来勇的说法,卓明汉钓上来的“宝贝”压根不是什么值钱货,外面的人也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但事无绝对,也许是这些老渔民看走了眼。卓明汉后面又买手机又买金表还订保时捷的事情,昨天苗红已经跟其父母那落实过了,确有其事,但儿子的钱是哪来的,老两口并不清楚。>br>
等来勇吞云吐雾上了,罗家楠问:“那破碗多大,什么样?”
“这么大吧,跟吃饭的碗差不多,浅点。”来勇抬起夹烟的手比划了一下,“海里的东西年头长不长,一般是看包的‘壳’厚不厚,海水咸嘛,钙啊镁什么的多,年头久的外头都包着一层‘壳’,扒开还得泡药水脱盐,不然搁陆地上很快就碎了。”
“你还挺懂的。”罗家楠适时夸了对方一句。
“嗨,毕竟在海上飘了三十多年,我打从十四岁起就跟我爹在海上打渔,也听说过有人捞上来古董的,只是我没那运气碰上真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