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沙发椅。”果戈里说,“坐着软绵绵的沙发椅,还要热茶,不要莎士比亚那种加满了糖的——老师您不喝甜的吧?”
季阿娜又一次捂住了他的嘴。
等到侍卫搬来了椅子,那居然真的是果戈里要求的沙发椅,以及不加糖的热茶——这才真正开始「严肃」的对话。
“在你消失后的前几年,高尔基和契诃夫争吵过,有关「古拉格」的去留。”托尔斯泰说,“契诃夫被费奥多尔说服了,他需要俄罗斯联邦在战后依旧能知晓他国动向的秘密组织,高尔基则主张要还他们自由。”
说到「自由」,不止果戈里露出了真挚的嘲讽笑容,就连季阿娜也冷哼了一声。
“俄联邦想要组建属于俄罗斯的钟塔侍从,但是又没有阿加莎那样对女王绝对忠诚的领袖,这很难办。”
奥列格说:“费季卡不算?”
“不算。”托尔斯泰摇头,“百分之九十的俄罗斯人都是东正教徒,你知道东正教吧,没有统一的最高领袖,各地区的牧首来组成共同体。你不如将费奥多尔视为古拉格的牧首,信徒所追寻的并非牧首,而是「神」本身。”
奥列格敛下眼。
“高尔基拗不过契诃夫,说到底,契诃夫是联邦内务部部长,他的决策没必要和高尔基商讨。”
莎士比亚开始落井下石:“您可是国防部部长,这是必须您点头才能通过的秘密法案吧?”
托尔斯泰像是被针扎了那样皱眉:“我不否认这是我的失误。”
“是错误。”奥列格说,“你们的欲求把古拉格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监狱,你们给律贼他们要的所有,除了尊重。”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得到真正的尊重。历史前行的齿轮、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时代的终结和落幕……每个人都只能注视着前人的苍凉背影,然后顺着脚步走下去。除非有神迹——”
看着十五岁的奥列格,托尔斯泰笑得眯起眼,每一条皱纹都藏着他自己才知道的东西。
“「战争与和平」总是向我预示「和平」,让我在糟糕透顶的情况下也能喘息。我没有高尔基那样的钢铁之心,也没有契诃夫冷硬到刻薄的强硬主张,我是旧时代的投机者,奥列格。”
他说,“莎士比亚说我是赌狗,有智慧的赌狗不会将所有筹码压在一处,但我一直在倾家荡产地投注,上一次我压你,这次我依旧压你。”
奥列格没说话,莎士比亚先冷哼一声:“所以你早就知道,清楚古拉格针对各国领袖的刺杀,就是为了把我们这群糟老头子凑在一起,好一网打尽。但是为了等到一个奥列格出现的场面,你还是一声不吭把我也牵扯进来。你这也算赌徒吗?”
怎么不算呢?托尔斯泰的笑容这样回答。
“我来这里只是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奥列格此时才说,“原本我应该在日本安享我的退休生活,不是作为「奥列格」,只有在西伯利亚我才会叫这个名字,而那原本已经不是我的责任了。”
“如果你不介入的话事情可就大了,你的孩子在做足以颠覆世界的事。”托尔斯泰看向果戈里和季阿娜,后者纷纷移开视线,竭力表现出这与他们无关的姿态。
“而且,就算不为了这个世界。你也会为了你的孩子出现的,你已经出现了,带着你的愤怒。律贼的主张是什么?”
【如果树叶不必是绿色的,我们也不必谦卑。
【如果苦难不是为了赎罪,我们也不应被视为农场的畜牧。】
奥列格沉默良久:“我们是在绝境中合法的贼徒。”
“是,你们是。”
“可狡猾的说辞没办法掩盖事实,事实就是,除了费季卡外,需要为此负责的人正坐在我面前。”
莎士比亚立刻往后挪了挪,掷地有声:“大不列颠何其无辜!”
“真的无辜么?你们都知道费季卡做了什么,俄罗斯因为古拉格不想去管,英国从来没把日本放在眼里,那个贫瘠小国发生的所有灾难都无所谓,因为没有真正影响到你们。”
奥列格平缓又冷静地挥发自己的怒意。
“现在你们开始着急了,看着一直放任的炸弹就快要炸到自己身上,然后这个时候才对我说,我得介入,因为那是我的古拉格。”
年轻的躯体其实是没什么威慑力的,即使他在几分钟前还把恶名昭著的恐怖分子拽着揍,但从外表来看,年轻人对老者的威胁简直像是不懂事的孩子在抱怨着什么。
可事实并非如此,当他用冷漠的口吻说起那些话的时候,所有被指责的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比生命威胁更具尖芒的东西正在腐蚀人的理智。
奥列格却在这个时候收敛了情绪,他端着红茶,细细抿了口。所有动作都慢条斯理的,牵动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我不主张暴力,更喜欢用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你们要我解决的话,我只会想要坐下来,好好「谈」,就和之前在常暗岛上一样。”
而在常暗岛上,这个人曾经「屠杀」了无数自视甚高的政客。
奥列格说:“我依旧会递交出温和的邀请函,送信的方式不会体面,如果能被注意到,我将不胜感激。”
“你想……邀请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