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起袍袖,小心地踩在瓦栊间,一步步走
到阿榆跟前,便有些无奈了。
“阿榆,若要饮酒,何不去楼内软榻上饮着?或去林子里山石上饮着。爬那么高,摔着了怎么办?何况夜间也冷了些。”
阿榆不答,只问:“沈惟清走了?”
李长龄道:“走了。”
“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也就问能不能见你。我告诉他,你心情不大好,此时还是别见的好。他便回去了。”
“嗯?”阿榆挑眉,“就这么简单?”
“是啊,就这么简单。沈家这小子,看着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
李长龄笑得坦然,回想着一刻钟前跟沈惟清的对峙,却微有汗意。
他从未小觑过沈家这位嫡孙。
以沈老相公处世之圆滑、沈运使做事之周全,沈家这位郎君注定不会庸常。
年纪轻轻便以才识闻名,官家闻得沈家儿郎声名,亲自召见考核,大悦,授以尚书省左司员外郎,后入审刑院,又得韩知院另眼相待,历年考核均为优等。
如今因江九娘一案大受折辱,看似吃了大亏,但朝中一班原先看沈家或沈惟清不顺眼的官员因此顺了心气,一时也不便再使绊子。
若所料不错,待他伤愈回院,迁官的诏令也该到了。
但他到底年轻,李长龄原先并未觉得他如今便有资格跟自己平等对话。
可沈惟清初见虽还尊崇有礼,待问及阿榆,竟不问阿榆是否在府上,而是直接要求面见阿榆。
李长龄以沈、秦两家婚约笑语推搪之际
,沈惟清决然道:“我之所思所念皆为她;她之所思所念皆为我。
我与她之所隔者,一纸婚约耳!
薄薄一页纸,她越不过来,我越过去便是!”
针锋相对,气势迫人,绝无半分畏怯退缩之意。
随后李长龄说起阿榆心情不好,怕是快喝醉了时,沈惟清也不纠缠,长揖而退,声称改日再来……
李长龄便很理解,当初凌岳初见沈惟清时,为何有种想打他的冲动。
但他此时看着阿榆,看她清莹洁白的面庞,看她如画般精致夺目的眉眼,以及眉眼间跟她的清美容貌绝不相衬的乖戾和烦乱……
他绝不愿阿榆知晓沈惟清的牵挂和算计。
阿榆果然因为沈惟清的离开略放松了些。
她嘀咕道:“他算不得好人,但在大是大非上,还算君子。他当想得到,秦藜才是他的未婚妻,他这一生的责任。他不会想着甩脱他应尽的责任。”
她这般说着,却仰头将手中那瓶酒一饮而尽,掷下竹楼,又从旁边篓子里拿出一瓶未开封的酒,拔出瓶塞继续喝着。
李长龄这才注意到,旁边竹箱里还有十来瓶酒;而竹楼下方,横七竖八已经扔了十来瓶……
他蓦地转过头,看向远远侍立在竹林边的李内知。
李内知一脸的无奈,苦涩地看看阿榆,又看看那些空酒瓶。
主人都说了,府里没娘子,就将榆小娘子当作府里的娘子;榆小娘子的话,便是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