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潜抱着曾莉莉,渐渐陷入回忆之中——
“我父母都是老师,我是在学校长大的。我有一个邻居是历史老师,姓李,他有一个女儿,叫李雨馨,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来容易我俩一点都不过份。她比我只小半岁,小学、中学,我们都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刚刚上小学那会儿,她比我用功,成绩也比我好,我父母常常对我说,你的成绩好不好,别看远了看李雨馨就行了。”
“小时候总难免做些淘气的事。因为不服气,恨她总是害得我挨训,我就跟她搞恶作剧,比如把她的书藏起来,让她完不成作业。有一次,我捉了一个癞蛤蟆放到她书包里,那一次真把她给吓坏了。当然我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当天放学后,我被我爸拉到走廊上狠狠揍了一回。我们那时候住的是通廊,不是现在这样的单元楼,所以我爸爸教训我时,一层楼的住户都能看到。直到她爸爸出面为我求情,我爸才放过我。”
“但这些并不影响我天天照样跟她黏在一起。我跟她的那种亲密关系是与生俱来的。”
“初一,我们俩又分到一个班。我们天天同出同入,以至于班上同学都笑我俩早恋。后来知道我们是学校的子弟,并且是邻居,这种议论才慢慢平息下来。但是,一年后,我们终于分开了。”
“她爸爸是一个知名的历史老师,对中国历史、尤其是对明史有
很深的研究,在教育界享有盛誉。初二那年,也就是我们十四岁那年,她爸爸被中山大学聘为教授,他们一家将迁往广州。”
“临走那段时间,她家里整天高朋满座。李雨馨找我说话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但有时候,我们会忽然一句话也没有。她站在我的书桌旁,一边看着我写作业,一边拿本书翻来翻去。”
“我明显感到,她对即将迁往的城市充满了期待,对即将到来的、崭新的都市生活充满了向往。广州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对于我们那样的小县城而言,更是了不起的大都市。我觉得她那种兴奋之情不言自喻,是可以理解的。说实在的,我也有点羡慕。但我们没有那样的机遇,只能表示深深的祝福。”
“搬家的前夜,她又来到我家。那天晚上,走进我的房间,她站在我的书桌边,像往常一样拿着我的书左翻翻右翻翻。忽然,她非常遗憾地叹息道:‘要是你们一家也能去广州多好啊!’我当时正在写作业,不假思索地回答:‘可惜我没你那么好的运气。你爸爸那么厉害。’她接着说:‘你将来考中山大学吧,我在那里等你好不好?’我说:‘你可以考北大和清华啊,为什么要在中山大学等我?’她脸一红,扭过脸去,默然无语。等我朦朦胧胧领会到她的意思时,她抹了抹眼睛走了。”
“第二天,她们一家准
备上车,很多人都来送行。我和她故意落在大人身后。我说:‘真的走了。到了大城市,你会忘记我吧?’她反问:‘你会忘记我吗?’我发现她的脸是红红的,眼睛也是红红的,话没说完,泪水已经簌簌地流下来。我有点慌张,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大人们也在依依惜别,没谁注意我们。我悄悄拉住她的手,安慰道:‘将来我会报考中山大学,我一定会来看你的。’她看着我,立刻开心地笑了,说:‘真的吗?我等着你来!’我说:‘当然。’又说:‘到那以后,人生地疏,你要是觉得孤独,就跟我打电话。你想要什么,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这时,她像突然想起似地,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和一支笔来。‘送给你的,做个纪念。’我接过来,那本书是美国著名女作家米杰尔的名著《飘》,而那支笔就是你见过的‘永久’牌钢笔。”
“就这样,十四岁那年,我们分开了。开始我们还通过几次电话,但后来因为集中精力应付高考,慢慢的就没有联系了。”
沈潜讲完了,曾莉莉依偎在他怀里,很安静,似乎在等他继续讲下去。
“故事讲完了。怎么样?说说你的感受!”沈潜摇摇她的肩膀。
“嗯,有点伤感。一个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故事。”曾莉莉眼睛瞪着,像一潭清澈的湖水。
“是一份朦朦胧胧的
爱情。后来你去找她没有?她不是说让你考中山大学,她在那里等你吗?”
“事实上我高考后真的考虑过报中山大学,但是听我老爸说她早就根据她父母的安排去美国留学了。在对子女的教育和培养方面,他父亲与我父亲相比档次要高一点,节奏上恐怕不止快一步。总之,我们后来再也没联系过。”
“只留下美好的回忆。”
“也不常回忆,偶然会想起。特别是不开心的时候,那种纯真的感情的确让人怀念,给人慰藉!它能让一颗浮躁的心灵沉静下来。”
“为什么不想办法跟她联系呢?说不定她也很想你呢?”曾莉莉心情复杂,又羡慕又嫉妒,心里酸酸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现在去联系她吗?”沈潜狡黠地问。
“现在——”曾莉莉听出了他的意思,吃吃地笑起来。“那不行!现在晚了。你是我的人了。我的意思是,这么多年,你既然这么想她,为什么不想办法联系她呢?”
“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也想过,但我觉得,还是随缘吧,上帝既然已经安排我们做彼此生命中的过客,那么与其相见,不如怀念。也许真的找到她的时候,她已不是你记忆中的样子。现实是残酷的,时间可以改变一切。说句实话,我真害怕一不小心连这份美好的回忆都弄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