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风玻璃后。
通讯器上的定位光点不断地闪烁着,在首都错综复杂的地图上快速发生着位移。
按照光点的移动速度来看,江阙应该是乘坐了某种交通工具,而这恐怕也正是他带上了手机且一直处于开机状态原因,因为他需要用手机进行付款,只是不知目的地究竟会是哪里。
宋野城手握方向盘,一路追随着光点变化的方向前进,但因为光点也同样在移动,他们之间的距离看上去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自己的车速一直在加快,虽然距离看上去没有多大改变,可实际上却正在一点点缩短,而江阙也不会永无止境地一直前进下去,最终总会有停下来的时候。
无论他停在哪里。
自己都一定会追上他、找到他,把他毫发无损地带回去。
*
半小时后,建新路中段。
马路两旁的路灯被成排的香樟树间隔开来,灯光透过树冠缝隙洒在路面与两侧的人行道上,在驶过的各色车辆、稀疏来往的行人身后拖出了长长短短的影子。
一辆出租车在马路旁缓缓停下。
片刻后,后座车门被推开,从中走出了一道年轻的身影。
江阙回身关上车门,静静目送着车子重新发动、离去,而后在香樟投下的巨大阴影中抬起头,远远眺望向了马路对面。
那里矗立着一幢大楼。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人头攒动,往上的每一扇窗户里也透着明亮的灯光,一层一层整齐地堆叠而起,照亮了楼前宽阔的长阶,也照亮了阶梯顶上高悬的那枚庄宴肃穆的警徽。
是的,这便是江阙的目的地。
是他从医院“逃离”的终点。
当所有被屏蔽的记忆重回脑海,当被他信以为真的“重生”幻想彻底破灭,当得知自己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格,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精神病人。
但这其实并不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真正让他完全无法面对的是,左鉴清口中的另一个自己所做的事——
“那段视频里的人的确是你,或者说,他是另一个你,就是他为你创造出了那些‘前世记忆’,让你对自己重生的经历深信不疑……”
彼时病床上的江阙听到这些,想起自己曾经写过的那些“预言”,想起那段视频中自己的所作所为,难以抑制地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与惶然——
另一个自己曾对宋野城的威亚设备动手,无视他可能受到的伤害,以他的落水事故来完成自己的“预言”。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冰凉,整颗心都如沉落谷底般绝望,让他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躺在医院等待所谓的治疗,也让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决定了这场“逃离”。
如今“逃离”已至终点。
江阙远远望着对面大楼上那枚庄严警徽,知道一切都该做个了结了。
夏夜的风静默地穿过树梢,零星驶过的车辆留下短暂嗡鸣,身后偶有几个行人结伴走过,三三两两嬉笑打闹。
而一切热闹喧嚣仿佛都已与他切断了关联,他就那么悄然迈出脚步,走出了树冠投下的阴影。
马路上的车并不多,只偶尔开过一两辆,从他的前后擦身而过,而他就像每一个平凡的路人,平静地穿过马路,走向了对面灯火通明的终点。
一步,两步。
他离那终点越来越近。
随着他的接近,楼前大院外电动伸缩门旁的警卫似乎注意到了他,向他投来了探寻的目光。
江阙发现了那道目光,可脚下却丝毫未有停歇,就那么迎着注视继续向前走去。
十米,八米,六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