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里,檀香缭绕。
西厢安静的小佛堂里忽的响起一声杯盏碎落的声音,格外刺耳。
屋外守着的宫女刚想进去查看情况,就听得里头传来柳太后的呵斥,“都不准进来!”
宫女们面面相觑,在万嬷嬷的眼神示意下,还是停住了脚步。
屋内,柳太后背脊笔挺的坐着,一只手放在一侧的黄花梨纹案几上渐渐握成拳,脸上带着几分克制的愠怒。
仪常在正跪在她的脚下,跪的很直,脖子梗着,白皙小脸上写满倔强,“我心意已决,还请姑母成全!”
“采萱,你别胡闹。”
“这是我思虑许久的结果,我不想再在这宫里耗着了,那些荣华富贵、恩宠雨露,我都不奢想了。我只想出家修行,从此青灯古佛为伴,了却残生。”
“你,你还不到二十,说什么了却残生……”柳太后心头微恸,眉头紧皱,她是真心不舍得,不舍得看着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后辈就这样渡过一生。
“姑母,你知道我当初是为何执意入宫。你是陛下的母亲,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的性子,他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往日我骄纵蛮横做了许多错事,他都是看在姑母和柳家的面子上,才不与我计较。但他心里对我是没有半分爱意的……我以前死撑着自欺欺人,以为只要我坚持爱他,终有一日,他也会对我有一两份爱意……
”
说到这里,仪常在凄凉的哼笑了一声,“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姑母你之前劝我的话,最是无情帝王家,是啊,帝王最是无情的。”
柳太后如鲠在喉,心头涌上一阵淡淡的悔恨。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该狠下心来,下旨给她赐婚,嫁给民间郎君,实在过不下去还能和离,可嫁入皇家,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再无逃脱的可能。
姑侄俩对视半晌,一个眸光柔软试图劝服,一个眼神坚定心意决然。
最后,柳太后闭上了眼睛,手指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带着几分妥协,低声道,“本朝从未有无过废妃的先例,你若真想修行,就在冷月阁里待在,哀家会下令不会让人扰你清修。”
“我不想待在宫中。冷月阁虽偏僻,但到底还顶着个常在的位份,背后不知道多少人在戳我脊梁骨,拿我当笑话。我只想去宫外求个清静,远离这宫内的纷纷扰扰。”
“采萱,你知道你若到了宫外宗庙,外面的人要如何说你,如何指摘柳家?你不是一个人,你的背后还有整个晋国公府!”
“……”仪常在的脸色白了几分。
“你别任性,今日这话我就当没听见,你日后莫在说这些。”柳太后面露疲惫的摆了摆手,“你回吧,哀家累了。”
仪常在两片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多说。
她缓缓从地上起身,身子晃了晃,勉强稳住脚步后,恭恭敬敬朝着柳
太后行了个礼,这才离开小佛堂。
听到门口离去的脚步声,柳太后闭着眼睛,发出重重一声叹息来。
……
四月很是平静的过去,伴随着一场电闪雷鸣的暴雨,迎来了五月,也迎来了庄容华肚子发动的消息。
豆大的雨水噼里啪啦的落在金黄琉璃瓦上,长乐宫里的紧张氛围比黑压压的天空还要让人压抑。
许皇后和几位高位妃嫔第一时间赶到长乐宫。
尽管长乐宫的宫人已经跑去通禀了两回,景帝和柳太后却迟迟不见人影。
这么个情况,让守在长乐宫的妃嫔们不得不多想——同样是生产,上次萧容华生孩子的时候,太后和皇帝都及时赶来了,这一回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庄容华死死地揪着床单,明明痛的满头大汗,还不忘问一句,“陛下来了吗?”
守在身旁的宫女柳儿本想说话,太后之前派来的孙嬷嬷却瞥了她一眼,健壮胖硕的身子直接将柳儿挤到一边,“你快去端盆热水来。”
柳儿咬咬牙,还是转身去了。
孙嬷嬷弯腰替庄容华擦着汗,语气柔和道,“庄主子,这会儿生孩子最重要,你集中精神用力,先别顾其他的。”
庄容华看着孙嬷嬷圆圆的脸庞,想说话,但身下又涌上一阵撕裂般的痉挛痛。那种剧烈疼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痛得让她差点昏过去,最后也只能咬着棉布,专心对付身下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产房中终
于响起一道清脆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是个小公主!”
庄容华精疲力竭的瘫倒在床上,双目空洞的盯着绣着石榴花纹玫红幔帐,嘴里有气无力的呢喃着,“公主、公主……怎么会是个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