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南等不及回答,一滴冰凉落在了他的鼻尖,他愕然地抬头,抬头时,看见无数片垂直坠落而下的雪花,密密麻麻,挡住了阴沉的天。
周遭的温度开始下降,防辐射服只能防辐射,它没有保温作用,外界的温度能够丝毫不受干扰地冲击到赏南的皮肤上面。
一开始出门的时候还是热的,觉得穿了太多层,闷热难挡。
雪花不断落在周遭,营造出一种天地寂静无边的氛围,直到防辐射服当中的闷热感开始消散,被热度浸泡得松软的皮肤开始因为低温绷紧,浑身的肌肉都缓缓地收缩。
赏南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他抖着牙齿低头看向宁亿的眼睛。
宁亿站起来,他转身,背对着赏南,“组长,冬天来了。”
14费了很大力气顺着当地的航空飞机一路摸到了大气层外面,怕被宁亿感知到,它草草抓拍了一段视频就跑了回来。
所以就算赏南身处其中,渺小无比,也可以看清此刻的A星球变成了各种模样,它旋转的速度要比之前快,从赏南的角度看,如冰霜一样的白色从左至右开始占据整颗星球,无一遗漏,本就变得不比以前健康的星球又迎来了新一轮的考验。
手腕上的腕表显示了温度:-24,而体表温度瞬间下降到了32,很快接近至死低温。
赏南推开宁亿,踉踉跄跄地跑向车停的地方,管他宁亿想做什么,他现在不能死。
他在车外把防辐射服和靴子都脱了,一股脑塞进了后备箱,爬上驾驶座,赏南动作僵硬地扭开了车内的空调,暖风出来的那一刻,赏南觉得自己差点融化在了椅子上。
不同温度的相碰,车窗上瞬间凝结了一层薄雾,赏南身体慢慢回了温,他趴在车窗朝外看,14可以让它看得很清楚,看得很远。
空气一定变得洁净了,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粉尘被大雪冲刷回到了地面,高耸如小山坡的陨石堆很快覆盖上了一层厚重的白色,从普通的小山坡变成了小雪山小冰山。
目光顺着望向陨石堆的后面,一片茫茫的白色,更远的地方,路上车辆因为路上结冰失去方向,撞成一片,路上往家奔跑的人类,他们的脸冻成了青紫,能挤进室内的,比如商店,算是摸到了活路,而那些在路上瞎撞,他们很快就会面临失温,最后倒在地上。
西市天文台发出广播,请广大市民结束在外逗留,尽快回家,请各社区统计渡冬所需物资并上报,请各区救援队在半个小时之内到位,请及时准确上报受难情况。谨记,一切以保护星球生命体为先,包括您自己。
广播循环了无数遍,西市目前的气温已经降低到了零下五十,风呼啸得鬼哭狼嚎,刀子一样劈头盖脸砸在建筑物上,路灯杆子也被吹得摇摇晃晃。
赏南看了眼宁亿,宁亿弯腰在地上捧起了一个雪求,朝自己砸过来。
雪球正中挡风玻璃,小型雪崩一样散开。
宁亿的轻松惬意和A星球上面的所有人都形成了反差,赏南久久地凝视着对方,忽然觉得喉咙有些痒,他忍不住用手指挠了挠。
在咳嗽之前,赏南从座位底下抽了厚厚的一沓纸巾,一垫在掌心,喉咙的痒意再也无法忍受,他弯腰在腿间咳嗽起来,粉得像胭脂一样的血很快浸透了整沓纸巾。
[14:很现实,对吧,即使它对你有所动容,依旧不愿意离开这里,爱情从来不像人类想象的那般伟大。]
“你最近在看什么东西,说话怪怪的。”赏南对着镜子擦掉嘴角的鲜血,他面色平静地将纸巾叠成四四方方的一块,“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死亡,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14能感觉到,任何人在得知自己身体出现致命的问题时,情绪都会出现波动,更何况赏南明知自己的死期将近,但赏南没有,他一开始只是震惊在这个世界居然如此短命,他恐惧的情绪很淡。
副驾驶的车门突然被拉开,宁亿的身影出现在外面,车外的温度比赏南想象中更低,像是一个极低温的冻库突然在自己的面前敞开门。
看见赏南脸色惨白,本来打算想让他看看雪景的宁亿脸一拉,上了车,关上车门。
他很快就敏感地嗅到了车内的血腥味,“你又咯血了?”
。
赏南和宁亿一起回到天文台,地方效率极高,他们回到天文台时,防寒服已经预备好了,这似乎是他们早已经预料到的现象。
防寒服通体黑色,后背有反光贴,虽然臃肿笨拙,但穿上后的感觉确实好了不少。
冰天雪地里,赏南从走廊的窗户往下看,天文台现在是所有地区的中心单位,他们掌握到的不仅仅是天气现象,更在群星之外,是目前最为依赖的有效单位。
救援队穿的是红色,像是鲜血一样在雪地里散开,红色的救援车驶上道路,如流星一般淌出去。
赏南看向遥远的远方,已经看不见什么景物了,全是白色,像是冰河世纪一般。
保罗用开水壶烧着一壶水,水管被冻住,正在抢修,他这壶水反复煮了好几次。
“人类还知道如何自救,动植物才真是遭了殃,刚刚的消息,西市林地探测不到活物的存在,”保罗眉宇之间的情绪复杂,“在天之内,所有人都必须转入地下城,地面上的环境已经无法再让人生存。”
“对了,赏南,你的母亲早上给你来了电话,你记得给她回过去。”
赏南靠在走廊的墙上,宁亿站在他的不远处,他看着坐在办公室里的保罗,对方已经站了起来,在整理行装,他肯定也要出发了。
赏南从外套夹层里艰难地掏出通讯仪,拨出父母那边通讯的号码,打第一遍,没人接。
打第五次时,电话才被接通,母亲在电话那边不等听见赏南开口说话便嚎啕大哭,“你回来吧你回来吧,星球要完了,所有人都要完了,我们应该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死我们也要死一块儿。”
父亲在那头不说话,他就是在天文台一直工作,直到退休,他一直都尊重赏南的决定。
母亲不那么尊重,是因为赏南是在她的肚子里呆了十个月,她不明原因地撕心裂肺,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活不了多久了,原因就明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