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点,巷子延伸至家门口,月光消失在尽头,简幸踩着石板路,走得不紧不慢。到?家门口,门是开着缝的,隔壁的狗应该睡了,没再叫,院子里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声音。一切都沉默下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简幸推门进去,月光从门缝照到?地上,简幸一脚踩上去,反手关上了门。门口的光消失了。但是院子里仍有?大片的光。简幸走过去,看到?在院子里坐着的简茹。她闻声抬头看了眼简幸,几秒后?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低下头。简幸抿了抿唇,走过去唤了一声:“妈。”简茹不吭声。简幸没指望她应答,又问了句:“我爸呢?”简茹这次开口了,她抬起头问:“简幸,我和?你爸,你跟谁。”简幸没反应过来,“什么?”
简茹站了起来。她个子并不高,常年?忙碌劳累吃得要比一般人多,所以身?材早就变了形。她头发没刻意搭理?,随便扎起来在后?脑勺挽起来,脸全盘露出,颧骨和?眼皮都有?些肿。站起来的时候,像一座山。
她说得很平静:“我跟你爸离婚了,他搬出去了,明天我们就去打离婚证,我跟你爸,你跟谁。”简幸眼睛红了,她声音被人捂住又拼命要发出来一样,闷得沙哑,“因为我吗?”简茹冷笑,“你也配?”简幸不再说话。简茹又问:“你跟谁?”她逼简幸立刻要给出答案,可简幸只问:“我爸在哪?”简茹问:“你跟谁?”简幸问:“我爸在哪?”
两个人流着一家血,母女俩一样倔。
简茹被简幸气得瞪眼,又恢复平时的跋扈样,她喊:“我怎么知道?他爱死哪死哪?你找他?你找他干什么?他有?什么用?他能供你上大学吗?高中他能供得起我都谢谢他!”
简茹说得没错,吕诚供不起。他自?己生活都困难,简幸怎么能去给他增添负担。所以简幸选了跟简茹。
翌日一早,简茹饭都没做就出门了。她让简幸自?己随便买点吃的去补课,简幸却在她出门没多久跟了过去。民政局就在镜湖中路,离简幸家并不远,简茹大概在气头上,一路上都没发现身?后?跟着的简幸。等到?了地方,简幸先看到?了吕诚,他昨晚不知道在哪睡的,衣服没换,头发油成?一团,坐在旁边的石阶上抽烟。简幸止住脚步,躲到?了旁边。她看到?简茹走到?吕诚跟前,吕诚抬起头,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吕诚居然笑了,紧接着扔了烟头,有?点费劲地站了起来。俩人不再说话,转身?进了办理?处。
简幸不记得自?己等了多久,只知道简茹和?吕诚再出来,两个人谁也没说一句话,连句道别?都没有?,就各自?转身?,从此分?道扬镳。简幸长那么大没经?历过生离,没经?历过婚姻,更?不懂和?一个非亲非故的人结婚生子多年?再分?开是什么感受。可是当她看到?吕诚佝偻、瘦弱、甚至有?些矮小的身?影越来越远时,简幸在他肩上看到?了解脱二字。
她没忍住追了上去。
“爸。”
吕诚停下脚步,转身?,笑了笑,“哎。”
简幸问了同样的问题,“是因为我吗?”吕诚笑笑问:“吃早饭了吗?”简幸摇头。吕诚说:“走,请你吃顿早饭。”
他们去了五小门口的早餐铺,简幸当初六年?级就在这上的。吕诚要了一碗汤给简幸,一碗粥给自?己,又要了两个烧饼和?一笼包子。简幸没心情吃饭,吕诚却胃口很好,他边吃边说:“跟你没关系,你别?多想。”简幸问:“那为什么?”吕诚没说为什么,只是讲起了姥姥。
吕诚当年?在自?己家并不受关注,说句爹不疼娘不爱一点也不夸张,十?六七岁就一个人去镇上打工,有?一次逢大雪,没伞,是一个妈妈辈的女人送他去的路口。后?来在隔壁村,他遇到?了那个女人。媒人说这女人是个守活寡的,家里难,有?个女儿还不愿意嫁人。吕诚说他愿意。于是入了简家,多了一个丈母娘。
简茹脾气不好,吕诚其实不怎么介意。后?来生了个女儿,吕诚才开始暗地里有?点发愁,他怕女儿也学去了简茹的脾性。女儿三岁生日的时候,丈母娘抱着小姑娘吹蛋糕蜡烛,笑眯眯地说:“我们简幸啊,如果学不够温柔,那就善良。”吕诚放下了心。再后?来,他摔断了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