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潼凝望着这一幕,口中喃喃自语,直至自身被郭达等扯出,宫人们仓皇行入。
待到宫人们将太平公主装殓停当、入前请示时,他心中才陡生一念,低声道:“不要葬在关内,送往洛阳上阳宫去请郑阿姨,让她、让她引去北邙,她知葬处!”
做完了这些吩咐后,李潼漫步在清辉洒落的万寿宫中,望着那空旷的宫苑,以及正在渐次撤离的内卫甲员们,蓦地笑了起来,转而仰头望向漫天星斗:“良夜如此,岂可独眠!速去玄元观,取我秘宝来!”
此夜的长安城中,清辉洒落,人间祥和,内宫里却有些热闹。皇后嫔妃并诸儿女们皆被唤醒,并被引至蓬莱殿前,孩子们揉着惺忪睡眼、打着哈欠,妻妾们则瞪大眼,一脸好奇的望着圣人并诸道人在殿前忙碌的摆弄器物。
“打起精神来,打起精神!稍后诸位便可望见,此世还未有见的风光!”
摆弄一番后,确认没有问题,李潼这才兴致盎然的返回殿中,拍掌呼喊示意妻儿们皆入自己身边,故作神秘的大声笑道。
随着一名玄元观道人将火折子凑近铜管印信,只听哧啦啦火线声响,旋即轰然一声脆鸣,一道烟火直弹半空。殿内妻儿们俱惊讶的仰头望去,而李潼也昂首笑眯眯的望向半空:“火树银花怎么不爆?”
烟火弹射半空,忽明忽灭,又陡地一头栽落下来,诸玄元观道人们俱一脸尴尬的低头躲避圣人羞恼的眼神,只是那团火物在地上滴溜溜滚了一会儿,才陡地一声裂响,炸裂开来,火星弹射、气爆慑人。
“爆了、爆了”
玄元观诸道士们见状后,全都一脸欢笑的拍掌喝彩,转又齐趋殿前叩拜道:“皇威凝厚,烟火亦不敢擅发”
“继续再作研制!不准再焰火弄巧,朕要的是真正杀敌屠远利器!”
听到这些生硬阿谀声,李潼脸色又是一黑,环顾周遭傻望着自己的大眼小眼,脸色陡地一肃:“归寝睡觉,谁家夜中嬉闹!”
全书完,!
不觉,便已忙碌到了夜深时分。
虽然事务杂多,但也都脉络清晰,倒也无需耗费太大的心力权衡。李昭德等留守诸众已经将许多先期事情有所定案,各类涉案人员俱遭拘拿,只待勾决。甚至就连临淄王等兄弟废爵加惩、故相王墓迁离乾陵,凡所计议,只需圣人批准即行。
其间侍者乐高几番出入,但见圣人伏案忙碌,便又悄悄退出。
一直等到案头奏章批阅完毕,李潼才垂眼望向正待缩头的乐高,沉声问道:“什么事?”
“大长公主呕血哭诉,只求圣人往见”
眼见圣人询问,乐高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李潼听到这话后便默然片刻,过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说道:“那便去见上一面。”
太平公主已经被转监在万寿宫内,当李潼来到万寿宫时,便见内外甲员伫立、戒备森严。这一系列的布置只针对太平公主一人,因为太皇太后灵柩暂停太庙,只待卜吉而后发往乾陵。
李潼观此阵仗,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郭达并杨思勖便如哼哈二将一般入前要拱卫圣人行入。
“此遭虽然定乱迅猛,但大长公主既涉此中,不当无害视之。”
郭达低头避开圣人有些不悦的眼神,只是闷声说道。
李潼闻言后又是一叹,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低头行入万寿宫中。待到行入别殿太平公主拘押之处,眼见到太平公主只是横卧地上,脸色惨淡如纸,嘴角尚有血渍沁留,眉头不免又是一皱,正待转头斥问宫奴,地上的太平公主却动了一动。
“是圣人来了圣人真的来了?”
太平公主已经颇为虚弱,借着新添的宫灯辨认出站在屏风一侧的圣人,憔悴的脸色略作振奋,然后便要爬起身来。
李潼前行一步,想要弯腰搀扶,身后杨思勖抬手暗扯了一下圣人袍角。李潼的身躯微作僵停,但还是行走过去,探手去扶。
但太平公主却并未顺势而起,只是翻过姿势深跪圣人足前,语调干涩的说道:“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是狡辩但我苦苦恳求,只是想亲口告诉圣人,我、我真的不愿、也不敢涉乱唯是自身蠢计,被、被隆基他诈在局中”
太平公主涉乱多深,李潼自然清楚,抛开以前的勾连互动不说,从临淄王夫妻拜访到随同太平公主入宫,一路行程俱在耳目之内。
此时听到太平公主作此自辩,他也只是沉声道:“宗家再遭情乱滋扰,对外示人虽以强悍,在内也不无忧伤近日仍多烦扰,此间是难得清静所在,姑母你安在此间,不必自残自虐,待祖母归陵,我自归京处理相关事情。”
“圣人、三郎你是信我?”
太平公主听到这温声回答而非冰冷斥问,眼神顿时变得希冀有光,颤抖的手伸向了李潼,直至两手交触,感受到那手心里的温热,她那已有凹陷的眼眶里顿时又有清泪涌出,恍如梦呓般颤声道:“真好、真好三郎、我的三郎,他不信他姑母有害他的歹心?我、可惜我自身愚钝福薄,多想此刻常有”
讲到这里,她忽然深深抽一口气,又抬眼凝望着李潼道:“三郎不要怪我烦扰,我、我只是想问你一声,你将如何处置我?不因你祖母、不因我新妇,只因、只因是我,只因我是你的、你的三郎,能否告我一声,让我心安?”
“河东乡土丰饶,又近京畿,我想姑母于彼或有可恋,是一安居之乡”
面对着太平公主的恳切追问,李潼便轻声将他打算略作言及。
“不、不用了能有三郎此言,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