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们狐疑不解时,正午时分一路人马在唐军精骑护送下进入营中,为首者乃不久前率部北撤的西域胡人康待宾,而另一个则竟是可汗默啜的少子匐俱,正是默啜留置西北统率两万人马之人!
这一发现顿时让牙帐内众豪酋陷入彻底的绝望,而当消息报入帐内时,默啜更是呕血晕厥。他对长子百般提防,对部中豪酋百般提防,对少子关怀有加,对康待宾更是引作心腹,但却没想到是这两人联手将他推入绝境。
当经过一番手忙脚乱的抢救,默啜再次醒来时,又有噩耗递告上来:傍晚数名豪酋劫营救出遭受拘禁的叶护咄悉匐,业已逃反到了唐营中!
至此,默啜终于山穷水尽,众叛亲离之下,他仍有一份傲气在怀,怒极反笑道:“群贼虽弃我而走,但我若不降,唐军岂得竟功?传员拟写请降国书,留此残命、为唐皇纳俘增添风光……”
听到可汗愿降,大帐内外仍在近侍之众也都松了一口气,此际唐军营中仍是灯火通明,各类攻坚军械打制阵列,明日情势若再无大变,只怕对面便要发起强攻了。
整个后半夜,突厥文官们忙着商讨国书措辞,而默啜则心灰意冷的颓坐帐内、任由侍员量体裁衣。
黎明时分,几名突厥权贵素缟出营,直投唐军辕门而去,跪拜泣声道:“向年事上有失恭谨,竟劳上国名臣强军入境训问,今我可汗愿降、入朝谢罪,恳请上将留情受纳,勿使下国吾乡再添亡魂……”
消息传递营中,张仁愿在诸将士拱从下披甲行出,身后两侧还排列着那些投营来降的突厥权贵们。
听到辕门外几员请降声,张仁愿顿时冷笑起来,回望身后几员降者正色道:“阿史那氏诚为漠北名族,得享天宠,曾与我唐家君上两面称尊。然贞观以来,自颉利失德不道、天意厌弃,唯吾皇怀仁推恩、得续社庙不废。今朝廷并无制敕封建漠北,我不知此境复有可汗!”
几员降人听到这话,脸色俱凛然一变,忙不迭俯身下拜道:“寒乡鄙胡、昧于大义,恭聆大总管垂询,已知名分虚实……”
辕门外几名突厥豪酋在听到令卒转告的回话后,一时间也是形容灰白,再作叩告后才起身返回牙帐。
“诸营起灶作炊,一个时辰后发兵攻营!”
张仁愿又作军令,然后便折身返回大帐坐定下来。
时间悄然流逝,对有的人来说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对有的人则就度日如年。当营中唐军将士餐食用毕,已经开始整理攻营器械的时候,对面突厥牙帐中又有了新的动静。
一架无板漏顶的牛车自牙帐中缓缓驶出,默啜蓬头跣足、赤膀负茅跪坐车上,待到牛车抵达辕门前,他颤颤巍巍下车再拜于辕门前,叩首泣呼道:“单于都护府逃人、大罪贼臣阿史那默啜,投案请刑,恳请大总管召见……”,!
的冲杀勇进,渐渐的便有数路突厥人马冲破了战场核心的厮杀缠斗,看清唐军压阵中心所在,即刻便策马向此冲杀而来。
虽然前线仍有人马据守应敌,但如此距离前所未有的拉近所带来的压迫感十足,在大功重赏的诱惑下,冲近唐军阵线所在的突厥士卒们都有着一份贪功忘命的狂热,唐军阵型严密的锁射根本无阻他们狂热夺功的步伐,拼命策马拉弓、直向中军大旗压近。
“大总管,是否要鸣金回防?”
眼见阵外突厥将士们如此奋勇凶悍,冲击得唐军阵防摇摆波动,有督阵将领暗捏一把冷汗,拨马入前叉手请示。
“士气奋勇,岂可轻堕!大军长击,业已至此王庭,胡势倾颓、力难穿缟,又安能伤我?”
张仁愿冷笑一声,抽刀一斩,砍飞了一支阵前飘来的流矢,继而再振臂呼喊道:“唐业当兴,自有皇命庇我!诸将士无需回顾老物,移阵、赴前!”
随其一声令下,唐军留守军阵顶着胡卒们的猛烈冲杀,缓缓向前移动起来。
此时的战场上,声令传达已经出现了极大的阻滞,但诸军部伍仍有专职的令兵不断的回顾旗令,当眼见到中军大旗不退反进,这自然意味着突厥人看似猛烈汹涌的冲杀没有给本阵带来丝毫的压力。
如此资讯传达,诸军更加的军心大振,向前冲杀的势头更加猛烈,同样陆续的有人马冲杀出战场核心区域,直向突厥人的底阵冲去。
此刻默啜所在同样也只能观望到唐军的中军旗纛缓缓向前移近,一时间不免有些气急败坏:“前锋人马究竟在做什么!我数万雄军击贼几千寡众,竟然无阻进程!”
那些仍在阵前鏖战的突厥将士们自然无暇申辩,唐军步阵严整坚固,远不是几番游骑冲击便能叩破。这些唐军从主将到下卒皆如疯子一般,在这样猛烈的攻势下仍敢向前推进!而每当他们打算下马列阵压迫,阵内便有跳荡杀出,完全不给他们整列战阵的时间和机会。
唐军悍不畏死,但可汗乃是整个突厥汗国的君主核心,自然不可有丝毫犯险。当越来越多的唐军冲近底线,王旗下的旗鼓便下达了诸军回防的命令。
许多冲杀在前的突厥部伍们还没有接收到明确的指令,但一些唐军士卒们已经开始兴奋呼喊:“突厥败了!突厥败了!”
厮杀混乱的战场上,声令要作准确传达本就不容易,当一部分突厥军众在战场上抽离出来要作回防时,其他部伍后路陡失支撑,顿时也变得茫然惊疑起来,纷纷拨马抽身回撤。
这样的迷乱快速蔓延全场,而在唐军的攻杀下,王旗周边的旗号也开始快速的变幻起来,所透露出的讯息更加的让人茫然惊惧,溃散自然如约而来!
“再杀、再杀!敌难伤我……”
默啜仍在努力试图稳定局势,甚至又派出两千名狼骑近卫杀入战场,希望能够将局势重新回卷过来。然而这会儿突厥兵力的优势反而成了争回战势的困扰,近万名士卒逃返回来,再加上唐军的推波助澜,那投入战场的两千狼骑也很快就被反卷回来,已经难再阻止颓势。
“可汗,暂归牙帐罢……唐军士气正锐,力难取胜,待我诸军回援,自可将之围困,仍有胜数可争啊!”
眼见战场上军势颓败,甚至已经将要冲击到王旗所在,诸部豪酋们纷纷入前劝告道。
默啜在沉默片刻后,终究也只能无奈叹息道:“归帐整军,来日再战罢……”
随着可汗仪仗脱离战场,突厥人的败势也就注定。张仁愿自不放弃这一机会,即刻下令全军出击。
虽然突厥人战场上的伤亡并不算大,可当追击战开始的时候,那些已经战意丧失的突厥人几乎已是排队待死,这一条血肉横飞的杀戮之路从战场上一直延伸到几十里外的牙帐所在,突厥人们躲入牙帐周围的营栅防事之中,才能凭这些防事困阻住唐军的一路追杀。
经此一役,唐军单单缴获斩杀的突厥人马便达数千之众,其中大部分斩获都是在追溃途中达成。哪怕张仁愿直接下令将大营安扎在与牙帐直相对望的距离上,那些突厥军众们也早已经被杀破了胆,只是埋首加固牙帐周边的各类防事,甚至不敢抬头去张望唐军营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