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钱过户的话那是买卖做定,可若赠给借住则仍存转圜,若其人归乡或者外事,产业仍能收回。王妃管理这一大家子人吃马嚼,自然也不失为人处事的智慧。
岐王本是突发奇想,也想学学三郎的骚操作,但听王妃如此知理且维护他的友谊,不免心生些许愧疚,摆手道:“罢了,他在京中人情甚广,没有我的资助也不失维持。我家员众甚繁,留下别业也自有用处。”
宗王匿养别室总是不妥,再加上他众多姬妾也实在没有别业经营的才能,总从邸中取物资助势必难久,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今日参宴众家,自有儿郎同窗的友谊,所以场面氛围也都颇为融洽。
晚春时节,月已半满,高悬于空中,清辉垂洒于殿前。一曲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奏罢,圣人诗兴勃发,捻月为题,直在殿中临案作成一首《把酒问月》: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为了不让宾客们专心于交际而露出更多破绽,圣人直接就发出了大招,要让诗辞夺彩。李白这一首《把酒问月》,说不出的洒脱趣致,可谓是意味深长、感人至深。
圣人再著新篇,又是一篇情理并茂的佳作,众人也都为之惊喜并着迷不已。新辞虽然无作配乐,但哪怕清诵出来,也都琅琅上口,有颊齿留香之感。
“瞧着吧!我待会儿才要一鸣惊人,不让娘子浪思席中别个!”
不说殿中宾客们各自的朗读称颂,帷席内柳安子似是入戏太深,见到自家娘子一边念诵着诗作,一边满脸痴迷的昂首望向尊席中的圣人,柳安子便一脸醋意的纷纷言道,直接迎来自家娘子的掏心一拳。
圣人因乐制题,在座众人也不乏诗辞才趣,品味一番之后,便纷纷提笔应制,便是柳安子忿言要一鸣惊人的机会。
席中群臣应制过半,当殿诵读所作诗篇,不论水平高低,一时间也是极有唱应的乐趣。而轮到李学士时,他便出席作拜道:“臣此夜并无捷才可趁,但有所制望月旧作颇切此日命题,因作呈献,请圣人并诸公赏鉴。”
说罢,李学士也并不入堂,只在席后诵读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在听完李学士的应制诗作后,殿内又响起一片称颂声,只觉得今日接连目睹两首咏月佳作的诞生,确是不虚此行。
圣人问月诗以“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突破了时间的限制,而李学士唱应的望月诗,则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突破了距离的限制。
或是出于势位的缘故,群众觉得圣人诗作情怀更加雄阔,但也不得不承认,诸应制诗作中,唯有李学士所作最有唱应的趣味。
李潼嘴角含笑,听着众人对这两首诗的赏鉴评论,心中自然洋溢着满满的恶趣味。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后世耳熟能详的大唐人物纷纷入世,也让他心里生出几分时不我待的感触,再不抄就他妈没机会了!所以大号小号一起用功。
两首佳作也激起宾客们的趣致,索性便召来乐人并诸乐器,直在席中便要排律定调,以供传唱。
外苑如今也是长安最为热闹繁荣的区域之一,众多达官贵人在此周遭设置邸业。圣人今夜于此设宴,虽然并非诸家尽会,但也不乏贵胄人家安排家人在命妇院外流连观望。
当悠扬的歌乐声再次响起时,圣人与李学士这对君臣唱应的咏月新诗便也借由这些人的口耳相传,快速向外流传开来。
仅仅只用了几个时辰,外苑诸街巷宅业间便不乏时流开始学唱咏月新调。
在外苑边沿,靠近龙首渠的地区,有一排客邸建筑。张九龄在参加过释奠礼后,虽然与王方庆的偶遇让众贡士们不再排斥他,甚至讲经完毕后还有人主动邀请他聚会。
但想到来日还要前往王方庆邸中拜会,届时少不了会有学识的考核,因此张九龄便回拒好意,返回馆邸用功。
他是被广州市舶司专车送入京中,入京后便直接入住靠近大内皇苑的外苑馆邸中。挑灯夜读许久,自觉头眼都有些昏沉,眼下并无睡意,索性便在馆邸园中踱步散心。
正闲走之际,有歌乐声从院子外传来,张九龄侧耳倾听,只听到杳杳歌声“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歌声自有些生涩、断断续续,但张九龄却听得入神,直将全诗都默记下来,口中低诵几遍,眼神中渐渐流露出钦佩之色:“长安不愧是人杰地灵的天下首暨,此夜斯时,竟有才流能够直歌我思,感怀肺腑……”
离家几千里,人事皆陌生,特别白天里的各种遭遇,更让张九龄心生对家乡人事的愁思。月夜踱步于中庭,了无睡意,心中也有几分诗歌遣怀的想法。
只是没等到他拟定章句,这一首望月诗竟然直将他所有的情绪感受都歌唱出来,自然让他倍感惊喜,心里充满了对那诗作者的崇敬,直接便往馆驿外冲去,想要打听下何人著作此诗。,!
学士之子也伴读雍王于昭文馆中,今日圣人亲自设宴款待,李学士也终于露面于人前,许多人见到他夫妻登堂入席。
李学士脸色略显蜡黄,相貌倒是俊秀,身高不算英挺,身上裹了一件厚厚的皮氅,语调沙哑且惜声。据说是刚刚从碛口前线返回,途感风寒所以形容有损,车马劳顿不耐久立,更不敢抱恙近人,与时流浅言几句后便在夫人搀扶下入帷坐定。
虽然说李学士同人交流时总透出一股疏离感、不够热情亲近,但群众也都不以为意。
这样一位文弱的书生,能够得到圣人的信任看重,每逢国有大事必然身赴行伍之中,偶或远在青海、疏忽便赴天南,如今又从碛口归京,审其经历,就连最勤恳忠直的臣员都自愧不如,更不会在这种小节上斤斤计较。
入席之后,有了帷幄遮挡人眼视线,那李学士便解开氅衣,身形更显单薄窈窕,张口吐出压在舌板下的桃核,就着白瓷反光摸着自己的脸颊,却被自家娘子一把将手打落:“稍后还要入拜致辞,千万别擦花了妆容!”
“可怜、可怜,人家尚且不知情事滋味,倏忽间竟娇妻爱子俱全!”
被自家娘子收拾成男儿模样的柳安子自有几分不忿,刚才与朝士交际时的紧张不需多说,这会儿总算略得喘息,视线一转便抬手向自家娘子怀内探去,嘴上还嬉笑道:“阔别数月,娘子身姿更显丰腴,快让为夫手量壮大未否?”
上官婉儿同样也是紧张不已,这会儿懒得应付柳安子的打趣,任由摸索,只正色说道:“交代你的细则,可千万不要忘了。今天露面一场,不久后便要再赴碛口建功了!”
这对夫妻角色扮演的自觉有趣,却辛苦了身边人为之遮掩,柳安子还没来得及感慨天命无情,琴瑟声响,圣人与皇后业已登堂入室。
群众们起身作拜,垂眼见到被同王、岐王两家夹在中间的李学士一家人,圣人神情和蔼,略作颔首,下首众人却不知皇后要手捻腰际软肉,才能克制住,不会见到那怪模怪样的李学士便登时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