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过往,她足够坚强,但不够强大,她的潜力还深深蛰伏在那些天命的观念里,这会令她吃大亏,可他也来不及去教给她什么了。
穆奚或许更适合做童明的弟子,童明能把她教的很好,至少童明如果有这个机会的话,他会先教他如何采下最美的桃花给她的爱人,让她念那些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都是空谈了,暗室崩塌的时候童明觉得一切都刚刚好。
其实他已经不能记得那女子面容,只记得她折下花枝的手那样白净,叶子擦过她的袖子,花瓣纷纷躲藏。
童明在覃门有收养了几个孩子,他们后来都上了战场,拂蓝关城头的镇术保护着他们,但最终也没有保全,剩下的一个把同伴带回了覃门的后山,童明也葬在那里,他不会是未来覃山柏一骑绝尘,千里传信的弟子了,他只是静静陪着一株花树,将那些错过的、亏欠的、遗憾的、不可知的,都扬进了尘土里。
【冷听荷】
冷听荷一辈子对不住的人不多,算一算最对不住的,也就是三个。
一是在前楚亡国时,她没有带走的那个女孩儿,那姑娘哭着说自己是楚的帝姬,求她也带她走,但冷听荷没有答应。
彼时她的镇术已经濒近失控,沈屹被她镇得性命垂危,谁再跟着她,就只有亡命一途。
楚的帝姬又能如何呢,城池已破,楚地已亡,各自逃命罢了。冷听荷按住快要裂开般的额头,挥开了她的手。
“你从东门跑。”她压低声音说,“跑的出去,或有生机,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救不了你。”
她确实就不她,她差点连自己都救不了,最后是覃山柏将她捞出了大火遍烧的楚国国都,灵巫们天生于战场是刀兵,是武器,覃山柏指着城头的号称天下第一灵巫的人,叹息说:“阿听,你该好些活,别活成那副样子。”
覃山柏的期望落了空,他们了解彼此的寄愿,那根本不可能实现,只要灵巫的名号一日不离,他们就一日不能卸下这份需求。
这太公平了,百姓对灵巫的尊重是共通的,他们的崇拜归根结底,是希望他们能提供保护,当不可避免的战争袭来,灵巫就该冲在前方。
她第二对不起的是她的弟子沈屹,好像没有教会他什么正经的东西,她不是个称职的师父,远没有覃山柏那样尽职尽责。
她从来没有告诉沈屹,其实你应该抓紧一些,不要这样拖着拖着,就这样误了一生。
冷听荷清楚自己走不下祭台,殷青找上她的时候,告知她的本就是一条万死的路,他带来了百姓,带来了那给覃山柏和沈屹下蛊的人,带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责任,可冷听荷并不想用那么多的缘由为她这牺牲包裹,她只是想这样做,觉得应该这样做,就去做。
一如她走过江南,走过大漠,听过鹰击长空,望过日落扶桑,却总是在梦回时,听见覃门后山的松涛山音,想起覃山柏那双静若深潭的眼睛。
年少轻狂的他们错过了那么多,彼此要强,不肯服输。而雨幕后冷听荷忽然想,也许她该揍覃山柏一顿,然后像个小姑娘那样大哭一场,再与他聊一聊旧日花黄。
只是可惜,来不及了。
【穆奚】
穆奚一向觉得自个穿越穿得挺不靠谱的,何况还总是被牵着走,笨的不行,她搞不大清沈屹对她的感情,也没有前辈们那么强大的实力,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太过渺小,这主角实在名不副实。
沈翮刺杀了冷听荷,那划破雨水的锋锐把她激地浑身哆嗦。她想不起来原书中的内容,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作者这个煞笔,沈翮竟是那名刺客,他这主角不要当了,这书不要续了,这条直线不如再多一些方向。
原书的殷青是她的老师,而这一次殷青也依然是她的老师,只是他用了另一种方式教会她,你想要搏,也该有底气,不然所有导致的无力全是借口而已。
沈屹以复国的由头胁迫了西唐君王,西唐与大魏的联盟结成,刿密兵临城下,她握着国师的金杖,一步步走上了城头,在路上她遇见了云谨之,殷青的嫡传弟子。
是他策划了打破平衡的一桩桩灵巫的谋刺案,忠王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吃了他的骨,可他们拿他没有办法,他通过沈翮和慕容,得到了多方的庇护,他证明自己活着比死了价值大,于是他们都暂时不能动他,但依然有人在行刺他,穆奚见到云谨之的时,他面色苍白,像是一缕游魂。
这场景似曾相识,拂蓝关那里,穆奚也是站在相似的地方,从台阶的下方仰视着晏鸣,她崩溃地嘶吼,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而晏鸣就算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晏国师,大约这魂魄也是个精于算计的人,他们都在将对方当成刀刃。
晏鸣将一个镇术藏在了穆奚这里,这样即便他不能关住那些力量,穆奚也能承接下来,而不是因他一人之死,酿成失衡的大错,这页书已经翻了一半,殷青的世界将要回来,晏国师在赌,赌穆奚能在倾塌前,支持起这个平衡。
那一日穆奚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四面八方将她压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断裂,她踉跄着爬上了城头,大雪和散乱的镇术在激荡,冥冥之中她抡起了那金杖打破了晏鸣那些不肯逃散的镇术屏障,它们涌入眉心,变成一枚如同鸾鸟的金纹,伴随那从大雪掩埋中捧起的躯壳和撕心裂肺的哭泣,穆奚跪倒在地。
权力意味着责任,她可以放手一搏了,但这之后,所有的代价她都要承担,她不能死,但为了这一个“不能死”,谁都可以死。
她会失去沈屹,穆奚想,这个结局不是书里告诉她,而是来自庞大的命途的驱使。她开诚布公地与沈屹说起这件事,在晏鸣的女弟子决定力挽狂澜的时候,她说,你也许会死,而我不知道会活多久,很自私不是吗?希望你能活久一点,但这也实在是难以勉强的事啊……
沈屹就回答她:“好,穆奚,我会竭尽全力,而当必须不可为而为之的时候,你得牢记我,毕竟你如果要活得那样长,身死魂灭的人那样多,我也就只能这样陪你。”
“但如果可以……”沈屹笑道:“也再长久一些吧。”
战鼓敲响,穆奚将金杖握暖了,沈屹戴上头盔,调转马头,他们一个向上,一个向前。
那是拂蓝关又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而就在雪花落下的那一刻,穆奚心道,他们真该得到长久,他们何止用情至深。
(番外完)